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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陽穀

2023-09-23 20:22:49 作者: 非天夜翔
    銷骨河畔漫山遍野的橙紅, 楓林從關內漫出, 席捲了北疆萬里山巒。

    李效的親兵在斷坷山下紮營,海東青帶著群鷹在藍天下翱翔。許凌雲吹了聲口哨,鷹群飛回,御林軍在山下扯起圍欄, 李效馭馬而出, 於谷口勒停,頎長手指頂著獵帽不住打轉。

    自兩百年前李慶成歸朝後那場轟轟烈烈的大戰,斷坷山就不再有匈奴活動。塞外萬里疆域都被劃入大虞國土,李效縱馬奔馳,不由得讚嘆虞國先祖戰功赫赫, 心馳神往。

    亭海生不慣騎馬, 沿途被顛得苦不堪言,李效打獵, 亭海生只得留在軍帳中無所事事, 白日間許凌雲率領鷹隊勘察沿途野獸, 唐思率軍圍林, 李效親自帶隊在山內縱橫來去。夜間御林軍飲酒作樂, 烤肉剝皮, 比武划拳,行樂甚是酣暢。

    第三天李效帶著海東青獵到一頭吊額金睛猛虎,霎時轟動了全軍。

    那夜一行人終於輾轉離開斷坷山, 在銷骨河邊紮營。

    「該回去了罷, 陛下, 指不定歸朝還得挨一頓罵。」許凌雲揶揄道。

    李效遙遙以馬鞭一指,斥道:「放肆!」

    君臣二人都是笑了起來。

    李效回營換衣,唐思與許凌雲二人解了馬鞍進營。

    唐思邊走邊道:「接下來怎生打算?」

    許凌雲略一沉吟:「不知陛下心意,合著也該回去了。」

    唐思又道:「這次出來已近十天,多半回去咱倆都得挨彈劾了。」

    數十名兵士在剝那大虎外皮,海東青倨於木架上,雙目閃亮,看著過路的二人。

    許凌雲狡黠笑道:「所以我將亭海生帶了出來,黑鍋大家一起背不是麼?我看陛下高興得很,只怕不願意就回去。」

    夜漸深,初冬的寒風卷過草原,兵士們點起篝火,開始烤肉,許凌雲在火堆旁坐下,唐鴻徑前去安排巡邏。

    亭海生過來坐著,許凌雲拾起腳邊酒罈,斟了兩碗酒,隨口道:「亭大人這幾天玩得怎樣?」

    亭海生尷尬一笑道:「手無縛雞之力,只得在帳中讀書,看許大人批《虞通略》,頗有些感觸,旁枝末節,許大人又是從何得知?」

    許凌雲哂道:「大部分是小時候,扶峰先生講故事時說的,怕忘了便記上。亭大人,我敬你一碗。」

    許凌雲與亭海生碰碗喝了,是時明月千里,遠處傳來金銅胡笳之聲,悠悠遍灑天地,時而暗啞,時而鏗鏘,喧鬧的士兵們都停了斗酒,凝神靜聽。

    「是誰在吹奏?」亭海生道。

    「唐將軍。」許凌雲淡淡道:「唐思之父曾駐紮邊關近十年,這是匈奴人的曲兒。」

    亭海生道:「與我中原音律大相逕庭。」

    許凌雲笑了笑,答道:「此曲吹的是千年前一名中原公主和親,匈奴王以一對價值連城的玉璧,外加關外四城疆土,欲迎娶公主之事。亭大人乃是林閣老高足,想必也知道的。」

    亭海生點頭道:「泣血泉聯姻,我依稀聽過林師提及……」

    許凌云:「正是……那位匈奴王入京朝拜時,得見靖雲公主之面,是以一見鍾情,回塞外後遣使前來聯姻,中原皇帝允了,公主卻不允,奈何天子發話,不得不嫁。」

    亭海生出神道:「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事無可奈何。」

    許凌雲唏噓道:「誰不是呢。」

    「頭兒。」一名鷹隊侍衛忽道:「後來呢?」

    亭海生接過話:「後來,靖雲公主遠嫁,匈奴王克克司親自前來迎親,靖雲公主下車朝南而跪,哭嫁一天一夜,最後自刎東關前。」

    眾侍衛不禁動容。

    亭海生悠然道:「而後,靖雲公主葬身之處湧出一眼泉水,得名『泣血泉』,而匈奴王克克司憤然毀去那雙無暇玉璧,東關是以得名『玉璧關』……從此兩族結下深仇。」

    許凌雲隨口道:「不過是個傳說而已。也有人說玉璧關得名是因絕山峭壁千丈,猶如玉璧,畢竟千年前的事,已經誰也說不準了,來,亭大人,喝。」

    許凌雲與亭海生碰了碗。

    亭海生酒量本差,喝下兩大碗烈酒後不免酒意上臉。

    許凌雲吹響鷹哨,侍衛們紛紛出帶鷹出營,進行入睡前的最後一輪巡邏,唯剩明月當空,篝火旁許凌雲與亭海生坐在一處。

    「來,亭大人喝。」許凌雲笑著斟酒。

    亭海生喝過第三碗酒,許凌雲笑道:「書還在亭大人處麼?」

    亭海生腦中渾渾噩噩,掏出書拍在許凌雲身上,許凌雲隨手收了,亭海生搭著許凌雲肩膀,滿臉醉意,搖搖晃晃道:「許大人,人生總有些……無可奈何。」

    許凌雲笑道:「亭大人說笑了,大人身居六部,又是林老門下高徒,還有什麼煩心事的?」

    亭海生眯起眼,搖了搖頭。

    許凌雲道:「亭大人有心儀的女孩沒有?若看上哪家閨秀,也好請陛下指樁婚……」

    亭海生搖頭苦笑,許凌雲又端起酒碗,雲淡風輕地與亭海生一碰,亭海生第四碗酒灌下去,已徹底迷糊了。

    「不成婚……」亭海生嘆道:「她活著,怎就這般苦呢,嫁個不想嫁的,想嫁的又嫁不到……」

    許凌雲道:「情愛之事,本就難說清,像靖雲公主,不也是麼。」

    亭海生昏昏沉沉道:「自進林師門下,海生便……沒有多少旁的念頭了。」

    許凌雲心中一動,終於套出話來了,又道:「亭大人與林姑娘,竟是師兄妹,我可把這事給忘了。」

    亭海生一窒,許凌雲暗道糟糕,說得太露骨了,本已刻意將林婉的皇后稱呼換為姑娘以混淆視聽,不料還是太心急,引起亭海生警覺。

    孰料亭海生又道:「唉……小師妹。小師妹是個好姑娘。」

    許凌雲不接話,提著亭海生領子,讓他坐直些。

    亭海生又道:「成婚也是不得已,你知道麼,許大人……別給旁的人……說。」

    許凌雲在亭海生耳邊道:「決不多說,我這人口風緊得很……」

    亭海生打了個酒嗝,喃喃道:「她不嫁皇上,就得嫁……呼延氏……比起遠嫁塞外,我更寧願她……留在京師……」

    許凌雲冷不防聽到這話,心裡打了個突,呼延氏?那姓氏是東匈奴的一支,本是王族。

    「你說……她也要和親?」許凌雲道。

    亭海生勉強點頭:「林師提的……不過朝中誰也不知道……總比和親的好……」

    亭海生說畢,橫著倒了,剩許凌雲呆呆坐著出神,本想挖點亭海生的私事,不料竟是挖出這麼個驚天大秘密。

    朝中誰也不知道?許凌雲眯起眼,也就是說,林懿在許多年前就給女兒預計好婚事了?

    「許大人!」一名御林軍侍衛過來:「陛下傳你進帳,等兩刻鐘了。」

    許凌雲回過神,忙道:「怎不早說?」

    那侍衛道:「陛下問你在做何事,卑職回稟許大人在和亭大人喝酒說話,陛下便吩咐等許大人說完話了,把書帶著去伺候。」

    許凌雲示意明白了,搖搖晃晃起身,灌酒套話這事素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連著四碗灌下去,套出話來了自己卻也吃不消。

    本意只是借亭海生與林婉的細節扳倒林懿,歸權於帝君,不料卻還得知林懿與匈奴有牽扯。要說賣國,林懿定是不敢的。

    自幾百年前起,權臣內通外族的事便時有發生,林懿一來穩固自身地位,二來以外族牽制邊陲大將,以免干擾朝堂,倒也無可厚非。

    一旦林婉的事發了,大小罪名套在林懿頭上,足夠打發他回家高老……讓李效收回六部監察權是首要之事,有林婉為後,林家應當不至於太落魄。不傷筋動骨,又能將林懿趕出朝堂。

    許凌雲今夜聽亭海生一說,不禁亦生出點感觸,倚在一根木樁前抬頭看了半會月色,方頭重腳輕朝帝帳中去。

    李效等了許久,倚在榻上已睡熟了,案前擺著熟肉與一壺酒,兩個杯,顯是預備下讓許凌雲進來喝酒聊天。

    李效日間奔波一天,疲乏時小寐片刻,竟是不知不覺入夢,此行帝君未帶便服出京,替換的兩套衣服只有那天溜出來時,許凌雲給預備的侍衛袍與北疆參知準備的獵袍各一件。

    此刻李效穿著那身滌得發灰的侍衛服,頭歪在枕邊,左臉上的紅痕在油燈光照下猶如一隻蝴蝶。

    那件侍衛袍,是張慕穿過的。

    許凌雲看了一會,讓李效睡端正,再在旁坐下,怔怔看著李效的睡容發呆。

    他趴在案上,側頭注視李效。

    一片安靜中,李效開了口,竟是在說夢話。

    李效:「慶成。」

    許凌云:「……」

    李慶成呼吸一窒,喃喃道:「慕哥?」

    張慕不語,長長嘆了口氣,仿佛夢見了兩百年前的那段往事。

    「我……」李效又開口道。

    剎那間許凌雲分不出是夢抑或是真,他跪到榻邊,顫抖著抬指,手指離李效臉上的紅痕不及半寸,卻終究不敢摸上去。

    李效剛毅的唇動了動,許凌雲咽了下口水,側頭輕輕吻了上去。

    李效的唇滾燙而堅硬,呼吸急促了些,許凌雲不禁情動,與他纏綿相吻,一時間吻得彼此氣喘。

    李效喘息著伸臂,攬住許凌雲,睜開眼時定神,動作一僵。

    「你做什麼!放肆!」李效猛地一巴掌抽開許凌雲,抬腳把他踹開,繼而是勃然大怒的咆哮。

    許凌雲剛回過神便被李效一掌抽中側臉,當胸又挨了一腳朝後摔去,後腦勺撞正案角,當即腦中一聲巨響,雙眼發黑。

    李效憤然揭開毯子吼道:「許凌雲!給我滾出去!」

    帳外兵士聞得帝君大怒,卻不敢入帳求情,只得馬上去尋唐思。

    許凌雲空腹飲酒,本就頭暈,後腦風府要穴被案角那一撞之下傷了神智,側倒在地上只不住乾嘔,猶如當頭遭了重錘猛擊,嘔出一地酒水,掙扎著爬開些許,雙眼空洞不住痙攣。

    李效卻是惱羞成怒,又一腳踹在許凌雲腹上,許凌雲痛苦地大叫一聲,躬起腰,蜷成一團。

    李效雖是習武之人,盛怒下依舊留了力度,孰不知許凌雲後腦要穴在案上那一撞才是致命的,許凌雲連話也說不出,不住抽搐著朝帳外爬,邊爬邊嘔,腹中先前喝下的酒嘔了一路。

    李效提著許凌雲後領要把他揪起來,短短頃刻間帳外竟是一聲鷹唳,海東青聽見許凌雲叫聲,猛撲進帳,救主心切下利爪在李效手背上狠狠一抓。

    李效手背被抓得出血,當即怒不可遏,海東青本是禽獸,辨不清主次,只以為李效要傷害許凌雲,當即瘋啄亂抓。

    李效痛得大叫,棄了許凌雲,怒吼道:「來人!」

    李效拔刀,海東青卻靈敏躲讓,直至李效掀起案幾,帳內一聲巨響,海東青撲騰翅膀躲讓時雙翅方被李效抓住,當即悲鳴一聲,被倒提翅膀,朝許凌雲頭上狠狠一摜!

    變故突生,所有人亂了方寸,亭海生酒醒了近半,與唐思匆匆趕來,見帳內杯盤狼藉,李效滿手鮮血,當即被駭得魂不附體。

    亭海生:「陛下息怒!」

    唐思:「快取繃帶來!」

    李效終於冷靜些許,卻怒火不減,吼道:「這鷹奴和鷹都瘋了!來人!打一桶水來!把鷹奴拖到帳外去!」

    一刻鐘後。

    「給他醒酒,讓他在帳外跪著。」李效陰冷的聲音傳出。

    初冬之際,銷骨河的水已近乎結冰,那冷水當頭潑下,嘩一聲把趴在地上的許凌雲與不住撲騰的海東青淋了個透濕。

    「回稟陛下。」唐思在帳外道:「許大人不太好了,陛下……陛下開恩。」

    「什麼不太好了!」李效咆哮道:「臣子譖禮!豢鷹犯上,簡直是無法無天!再提一桶水來,澆到鷹奴清醒為止!唐思!再給他求情你就一起跪!」

    帳外無人敢求情。

    接連澆了三桶冰水,許凌雲又是一通天昏地暗的狂嘔,最後唐思用一張矮案把他身體撐著,許凌雲才算稍稍好過了些,一陣瀕死的劇喘。

    李效手上纏了一圈繃帶,在帳內默不作聲。

    夜漸深,兵士們各自散了。

    李效冷冷道:「那隻海東青呢。」

    鷹隊二十名侍衛在帳外隨許凌雲跪著,一聽李效語氣登時打了個寒顫,馬上有人道:「陛下息怒!這鷹殺不得,是成祖親手養的,陛下息怒!」

    李效不作聲,唐思單膝跪地,沉聲道:「陛下,海東青是禽獸,不辨陛下,一時冒犯了,自古俱是鷹奴代鷹領罰,臣斗膽,請陛下等許大人緩過來了再責罰。海東青是大虞祥鳥,請陛下切不可一時意氣。」

    李效手背疼痛難忍,此刻終於平了些許怒氣,卻冷冷道:「野性難馴,哪天孤要殺你們這鷹還要來報仇麼?!唐思,去將狩獵的籠子取來,將這些畜生通通關進去,不許放出來!」

    鷹隊侍衛們終於鬆了口氣,他們本是千里挑一的馴鷹人,若李效一時盛怒將獵鷹全部處死,還不如將全隊砍頭來得痛快。

    李效又道:「把帳外那狗膽包天的傢伙帶下去。」

    唐思也鬆了口氣,以眼神示意侍衛們。

    眾人雖落魄至此,卻仍不知許凌雲犯了何逆,忙把半昏不醒的許凌雲抱回帳內,片刻後御林軍提了籠子過來,將海東青單獨一籠關著,又把鷹隊的二十隻獵鷹都收進籠內。

    李效帳內熄了燈,一宿無話。

    翌日清晨,李效傳下號令,全軍拔營。

    亭海生戰戰兢兢在帳前伺候,李效一身獵裝出外,手上纏著繃帶,問:「亭海生,按本朝律法,獵鷹傷了天子,該處何刑。」

    唐思躬身道:「陛下,這事從來沒有發生過,請陛下開恩,鷹再怎麼通曉人性,不過是只畜生,臣斗膽……」

    李效喝道:「孤何時問你話了!」

    眾人心中一凜,各自噤聲。

    亭海生道:「回稟陛下,六十二年前,曾有一次鷹隊裡獵鷹傷了皇子,豢養該鷹的侍衛被斬首,獵鷹則……剪去雙翅,放養林中。」

    唐思忍不住道:「陛下!神鷹活了兩百餘年,陛下若要剪除雙翼,不如……索性給它個痛快罷。」

    李效冷冷道:「孤不罪它,如此說來,本該許凌雲獲罪,是也不是?」

    亭海生看著李效手上仍滲血的繃帶,發著抖道:「是……是。」

    李效:「傳令下去,許凌雲死罪可免,降職三級,鷹奴一職,歸京後再甄選。海東青在秋獵途中不可再放出來。」

    較之將許凌雲關大牢問斬等玩笑話,李效這次是認真的了,一夜斟酌,終究不敢隨手將海東青殺了,然而一口氣卻吞不下去,是以想好了處罰方式。

    亭海生道:「是……陛下,這就起駕回……」

    「回什麼?!」李效不悅斥道:「沿楓山外嶺走,繼續打獵!」

    李效下令,無人敢違拗,唐思忙去傳令,李效也不問許凌雲死活,便這麼浩浩蕩蕩地拔營啟程。

    許凌雲躺了一夜,終於緩過勁來,鷹隊內全是練武之人,知道傷了風府穴是大事,當即為他推拿穴道,以真氣柔力助其理氣。

    許凌雲又咳又嘔地過了一晚,堪堪撿回條命,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也不敢去請罪,片刻後唐思來看過,吩咐拔營啟程,鷹隊才把許凌雲扶上車,跟著大隊走了。

    又過數日,李效氣平了不少,手上的抓傷也緩慢癒合了,認真想起卻也無多大的事,不過是羞怒下一時意氣,此刻想起許凌雲,問道:「那嬉皮笑臉的小子還在車上?」

    天氣冷了不少,唐思上前答道:「是,許大人據說是撞了後腦要穴,一時半會緩不過來,現還有點昏,陛下,照臣看,咱們不如這就入關去罷。」

    李效不理會唐思的建議,只淡淡道:「把鷹奴帶過來。」

    唐思去將許凌雲帶了過來,許凌雲意識已清醒了,卻仍委頓不堪地站著。

    李效一看就心中有氣,吩咐道:「讓他跟在隊後走。」

    唐思道:「陛下,許大人傷勢有點重,不宜行走,只怕會留下後疾。」

    李效道:「給他匹馬。」

    唐思看了許凌雲一眼,許凌雲勉強點頭,說:「能。」

    李效不再搭理他,縱馬走了,許凌雲爬上馬背,昏昏沉沉地跟在秋獵隊後。

    李效本意是讓許凌雲出來吹吹風,走幾步精神點,繞了個彎回來,見許凌雲又嘔了一地,身邊圍著的侍衛個個表情悲切,有人把外袍脫了,疊好後枕在許凌雲頸下。

    李效見許凌雲側躺在地上不住疾喘,知道這次真的有麻煩了。

    「究竟怎麼回事?!」李效蹙眉道:「孤就賞了他一耳光,能傷得這麼重?」

    唐思道:「許大人後腦撞了。」

    李效怒道:「怎麼不早說?!」

    無人接話,李效的秋獵被敗了興,鷹又被關著,再走下去也打不到什麼獵物了,數日來意興蕭索,正要尋個台階下,早點回京師去,當即道:「回去罷,給他找個大夫看看。」

    唐思忙將許凌雲抱上車去,傳令班師。

    唐思考慮到東疆沿路尚未打探過,鷹又關著,還是原路返回的保險。畢竟從出楓關一路東來,曠野上都探過,塞外雖有匈奴,卻俱是多則十人,少則兩三人的獵戶,成不了氣候。

    這裡自張慕大敗匈奴軍於玉泉關起,便被劃分為虞國的地盤,兩百年間全無匈奴軍活動,北疆參知不定時會派人出楓關巡檢,又是快過冬時了,匈奴人應當不會冒頭才對。

    取道西行入楓關最是安全,唐思計劃了路線,當夜在山腳下紮營,準備翌日動身。

    然而夜半時分,李效親自去看了許凌雲一趟,見許凌雲睡著,不能說話,也不醒,便派人催促唐思連夜行軍啟程。

    唐思叫苦不迭,心想打人也是你打的,如今要治病也是你要治的,當真是帝心難測,比兩百年前那位號稱殺人狂的天子還要難伺候。

    於是御林軍啟程,抄近路繞過楓山東嶺,卻在五更時分,在一處名喚楓陽穀的狹長山道前止住去路。

    先行探報傳來消息,遭遇了匈奴,唐思不敢驚動李效,親自抵達山道高處朝下一看,腳下是黑壓壓的匈奴軍,火把林立,看那架勢足有兩萬人。

    匈奴軍訓練有素,全軍默不作聲,調兵,集兵,看那去向,竟是早有圖謀,要從東道出谷,只不知是打算圍堵李效親軍,還是要殺進玉璧關。

    唐思看得渾身發冷,想起若非海東青被關著,否則來路有大軍集結,怎可能至今才知道?

    該怎麼般?唐思的念頭只有一個:

    只怕連身家帶腦袋,一股腦兒都要交代在這次的秋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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