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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19:59 作者: 瀾問
「專心開車,別總拿機動車當碰碰車開。」他這句話的尾音連同脊背一同被突然提起的車速拍在了椅背上,心說大概自己維持了許多年的零違章記錄即將破功在倪大小姐手裡了。景澄沒等著提示音響起,便十分自覺地扣好了安全帶,還下意識抬手抓住了側面的拉手。
「你說要跟我商量的,到底是什麼事?」
「現在不想和你商量了,到時候直接行動就好了。」
「那是什麼事?」倪澈將車子掰上了匝道駛入環城高速,仗著夜間車少連續兩次併線到最內車道,然後險險將車速維持在120公里每小時的最高限速。
「我外婆讓我帶你到家裡,見見我的家人。」景澄說完這句就後悔了,只覺得車子猛地一抖,差點兒在隔離護欄上擦出一串火花,「……看路,過些天正好是中秋,我們一起回去吃個飯,不過你這個開法我大概就沒法跟家人團圓了……」
「我不去。」
被拒絕的同時,景澄的手機響了起來,「餵?……好,我馬上到!」
他掛斷電話,一掃剛剛雞毛蒜皮兒女情長的小情緒,仿佛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像是聽到衝鋒號的解放軍戰士,沉聲對倪澈說,「前面出口進輔路調頭,廣順路方向上機場高速,我給你指路,再開快點兒!」
倪澈惶惑的目光掃過景澄冷厲的側顏,又掃了一眼儀錶盤上晃動在120附近的指針,「那我超速了?」
「保證安全前提下,有多快開多快!」景澄已經鬆開了安全帶,從儲物盒裡摸出了一隻警燈,開啟後落下車窗抬手吸在了車頂。隨即他轉過身一弓腰,像只柔韌的貓科動物一樣靈活無聲地竄到了後排座位上。
倪澈專心開車,沒法轉頭看景澄正在搗鼓什麼,此時的氣氛似乎也不適合她插嘴提問題。
很快,也就兩三分鐘的工夫,景澄又重新順著座椅中間的縫隙竄了回來。這回倪澈飛快地瞄了他一眼,險些方向盤又脫手了。
坐在她身邊的景澄已經脫掉了原來的襯衫長褲,換上了一身純黑制服。制服上有肩章有袖章,胸口還有國旗,倪澈在電視上看過,這應該是中國特警的著裝。
景澄正在收緊馬甲兩側的綁帶,倪澈突然反應過來,那看起來像是防彈背心,他這身打扮是要執行什麼有危險性的任務嗎?
景澄將頭盔和護目鏡放在膝上,俯身將黑色警靴的系帶綁緊,抬頭時剛好對上了倪澈第N次瞟過來的視線,「臨時有任務,別緊張,好好開車,謝謝家屬支持。」
倪澈轉過頭去盯著前方無限延伸的公路,腳下油門不斷加碼,黑色路虎如穩健的獵豹般呼嘯奔馳於夜幕之下。景澄不時低聲給她指路,更多時間是舉著手機跟同事溝通情況。
車子轉過最後一道彎,開闊的雙向八車道機場高速廣順橋路段已經整體封路戒嚴,不遠處閃爍著一片密集的紅藍燈海,無數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外圍嚴陣以待,就連兩側輔路上的車輛也早已被引流疏散。
這樣的畫面展現在倪澈眼前,令她猛然間感覺到後腦受了一記重錘,被封印的記憶仿佛瞬間鮮活起來。七年前的鯨市機場,也是這般磅礴森嚴的場面,她的大腦啟動了自我保護程序,已然忘掉了個中細節,但同樣令人緊張到窒息的氣氛卻潮水般迎面襲來。
如今,她像是換了個視角,即將重溫那血腥殘忍的一幕,禁不住身體簌簌發抖起來。
景澄沒讓倪澈將車子駛近,而是停在了一段距離之外的輔路路邊。他用帶著露指手套的手緊緊握住了倪澈的手,像是要將什麼力量傳遞給他一樣,「把你放在別的地方我都不放心,留在車裡,你會很安全的,等我完成了任務就帶你回家。」
他推開車門,遠處有同樣衣著的警員朝這邊大步走過來。景澄腳下一頓,轉頭對倪澈說,「你有要跟我說的話嗎?」
倪澈怔然地望向他,心想這種時候大概應該說一些諸如「注意安全,我等你平安回來」或是「你身上還有傷,凡事小心點」之類的囑咐,她張了張嘴,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然後聽見自己平靜地說,「你穿成這樣挺帥的。」
☆、你要多少我有多少(06)
一小時前,鯨市公安局
熒白日光燈籠罩下的走廊通明如晝,一號審訊室的大門被從裡面打開,趙隊和景良辰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趁著晚上沒人管爭先恐後地擠在窗邊掏煙點火,如饑似渴地吞雲吐霧起來。
「這孫子太鬼道了,他一個死緩,有的是時間跟咱們乾耗,沒什麼戲。」趙隊頹然地噴出一口煙,用掌跟狠狠地揉了揉眉心,「最不愛跟他們這種高智商打交道,玩兒心眼兒還不如讓我玩命,我這腦子都擰勁兒了。下回讓景澄過來一起聽聽……」
「對了,那個截下來的字條到時候給景澄看看,說不定能有點兒用,我看還得從吳贇下手,明天一早就提過來。」
景良辰臉上蒙了一層分泌過旺的油脂,氣色相當失調,跟著幽幽嘆了口氣,「感覺對方一次次都是同樣的手段,弄些無關緊要的屎棍子進來攪局,他們這些案子都說不上大,橫是把水攪渾了也沒太大影響。今天也不早了,是不是先讓他們把黑蛇送回去?」
「送回去吧,多派兩個人,讓他們路上機靈點兒。」老趙在窗台上按熄了菸蒂,又毀屍滅跡地抬手抹掉了菸灰,不甚放心地轉頭看了一眼等在門口提人的二監那位老哥哥,心說這年齡了還沒退休?二監也真夠可以的了,當是招的停車場保安呢,多大歲數的都敢用。明個兒高低得跟程局打個小報告,念叨念叨二監的老魯,別把他小舅子家的二大爺都給整體制內養老來了。
景良辰也掐熄了煙,轉進旁邊的衛生間擰開涼水胡嚕了一把臉,隨便用擦手紙抹了兩下,一頭鑽回審訊室。不一會兒,兩名獄警一左一右押解著一個實際身高並不算很高,但被病態細瘦的身材襯得比例頎長的身影,隨著景良辰走出審訊室。
這位雙眼半眯,仿佛隨時可能進入睡眠狀態的嬌病身體的主人,便是曾經聞名一時的「黑蛇」。
三年前,以他為核心建立的地下賭球網絡席捲了以鯨市為中心向周邊輻射的十幾個城市,參與者數眾,涉案金額高達數百億元。
賭球案的告破和黑蛇的落網算是足以載入鯨市公安史冊的大案要案之一,也是繼崇仲笙販毒集團徹底落網之後鯨市的另一起震驚全國的大案。
這兩起案件的告破都跟景澄有著至關密切的聯繫,他就是直刺犯罪核心的那一柄利劍,稱得上功勳卓著,以至於連公安部的很多領導都關注到了程局家這位青出於藍的卓越後生。
如果不是因為程局的低調處理和安排,景澄如今遠不止於僅僅領了兩項二等功,窩在市局技偵科做一名小小的組長。
景良辰微一側身讓過了三人,對身後的兩名年輕警員揮手道,「哥們兒辛苦一趟,跟著把人送回去,趙隊等會兒請夜宵,後巷涮鍋兒,等著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