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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19:59 作者: 瀾問
    或許又一個徒勞無功的夜晚即將過去,景澄從座椅中抻直背脊,稍微活動了幾下僵酸的脖頸。對面傳來輕微的鼾聲,他探身過去,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掐著一隻浮油已經結塊的泡麵碗丟到旁邊的垃圾桶里。

    即便辦公室里禁菸,但經過一整晚方便食品和懊惱情緒的發酵,屋子裡的氣味也還是不太好聞。

    景澄站起身,剛想挪步過去開窗通風,便聽到扣扣的提示音響起,他登時整個人一頓,飆出的腎上腺素直衝腦頂,咚地一聲又將他整個人重重拉回椅子上。

    這提示音極其輕微,甚至完全可以被對桌劉大胖的鼾聲所掩蓋,卻鬼使神差地驚得那鼾聲驟然停止。

    劉大胖像是突然被人潑了一桶冰水般打著激靈彈了起來,柔軟的肉身靈動得像是失了重的皮球,桌上的文件雜物被他那雙受驚的小胖手胡嚕到地上大半。

    若不是之前那半桶麵湯被景澄處理掉了,大概此時地上的文件即便生靈塗炭也沒人有暇去搶救。

    兩個人並不需要太多交流,便各司其職地盯緊屏幕開始捉鬼。

    「時間太短了,我們的方式沒法定位準確的位置。」劉大胖對著定位圖一片範圍不算小的灰色圓圈仔細地看了又看,像是想用肉眼把目標給翻出來似的,「可能的範圍足有幾十萬平方米,比我家那片經適房小區面積都大。」

    景澄抽出文件架上的鯨市地圖在桌上展開,指尖沿著光潔的壓膜紙面緩緩滑動,「鯨市北郊的這片區域,好像有一個什麼科研基地,在這裡,CAST的衛星測控與遙感實驗基地。這片區域屬於軍事用地,保密單位,應該可以排除。它旁邊還有一片郊野公園,所以看似面積很大,但實際上能夠藏身的地方並不很多,把資料傳給趙隊,他們重案組一定有辦法。目前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即便是大海撈針,也要下一網試試。」

    劉大胖將定位信息發送給刑偵,隨即點開了那條買兇者發來的消息,「給你三天時間!」他隨口念出了這惡意森森的六個字,小心地歪頭看向景澄,「要回復嗎?」

    「回,但不是現在,拖晚一些再換個位置,要有些在逃的敬業精神,別露出破綻。」

    景澄感覺胃裡泛起一陣生理性飢餓感,隨手撕開一碗泡麵,走到飲水機接水,「對了,跟趙隊說下,如果有可能,也排查下可疑車輛。北郊那邊住宅不算多,如果是我,我會找個人口密集的區域隱藏蹤跡,比如你家那片經適房小區。而對方非要選擇那裡,為什麼?」

    劉大胖IT技術過人,但偵查推理顯然不是他的強項,「因為那邊風景秀麗?肯定不是!」他咬了咬自己厚實的腮幫子,「去人少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想躲人耳目吧?可現在城市裡雖然到處都是攝像頭電子眼,那也照不進水泥牆裡頭啊,他這麼躲沒意義吧?」

    「如果對方並不在建築里,可能就有意義了,比如移動終端設在一輛車裡,那這車的運行和停靠軌跡就應該儘量避免被攝像頭拍到,否則萬一被我們盯上,很快就會曝光。黎明之前這種時段,還在外頭活動的車輛應該不會太多,或許還在外勤排查的能力範圍之內。」

    劉大胖連連點頭,在內網通訊工具上噼里啪啦地跟刑偵通消息,「澄哥不愧是刑警學院的風雲講師,你應該在咱們警隊也開個補習班,把我這種腦子不好使的都重新回回爐。」

    景澄邊用塑料小叉攪著碗裡的麵條,邊漫不經心地對狂敲鍵盤的劉大胖說,「你給人家提個醒兒就好了,可別把推理過程也敲上去給我丟人,關公面前耍大刀。」

    果然,劉大胖手下一頓,將對話框裡敲了足足小半頁的長篇大論又一頓backspace,只留下最前頭那幾個字發了出去。

    景澄沖他擺擺手,「回家補覺去吧,他們來接班之前應該不會有新情況了。」

    劉大胖揉揉皺巴巴的T恤,「我們得再想個主意釣釣對方,不然萬一刑偵那邊找不到人,三天之後怎麼辦?」

    「很好辦,我蓋著國旗演場戲,你要記得按時登陸收尾款,咱們技偵的年終獎就有著落了,免得大家總是對著人刑偵那邊碗裡的肥肉流哈喇子。」景澄吹著氣兒噓溜麵條,朝目瞪口呆的劉大胖擺手。

    劉大胖一臉木然,心說程局家這位小爺可真是百無禁忌,連蓋國旗這種話都能脫口而出。

    不過話又說回來,您要是真蓋了國旗,那估計我們連埋骨頭的坑都輪不到了,還不得給程局噴得灰飛煙滅、神魂俱散?!

    ***

    前一晚,倪澈剛接了夜班就跟了台婦科的緊急手術,手術直做到午夜時分才結束,患者年齡比較大,且長期患有高血壓,麻醉風險也相應較高。

    她打算在交班前再去確認下患者的甦醒情況,便來到位於四樓的婦產科病房。

    出了電梯門拐進走廊,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在一扇單間病房門口倏地一晃,倪焰?婦產科?

    倪澈在護士站停住腳步,拉住個臉熟的小護士詢問,「402住的是什麼人?」

    小護士撇了下嘴,臉上的神情既無奈又憤慨,怏怏地說,「一個年輕女孩,才十九,凌晨送過來的,滿身酒氣,吐了個底兒朝天。」

    於是送到婦產科的病房裡來醒酒?肯定沒這麼簡單啊。倪澈等著小護士繼續往下說。

    那小護士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似乎有點兒難以啟齒,「大概是跟朋友玩得太過火了吧,把自己糟蹋得不像樣子,唉,真沒見過這麼不自愛的……」再詳細的情節她也不好意思展開來說,倪澈也已然聽懂了。

    「確定是跟朋友嗎?如果她不是自願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你們沒報警?」

    小護士搖搖頭,又是一臉的無法言說,「單獨處置的時候我們問過她了,讓她不用害怕,實話實說,可人家一口咬定是跟朋友一起玩的,心甘情願,還嫌我們多管閒事呢。

    送過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校服,真是嚇了我們一跳,以為是未成年。可仔細看看,那一臉的濃妝,還有衣服也都是淘寶貨,大概也知道是什麼人了。」

    倪澈這通八卦打探得有些不自在,平白無故噁心到了自己,跟小護士交流了一個無聲嘆息的眼神便各自走開了。

    她交了班,給景澄發了條消息,告訴他車子她會直接送到他家樓下,然後打車回家。

    景澄的電話隨即追了過來,「我也剛忙完,你過來接我下班?昨天吃了你們醫院的餐廳,今天我禮尚往來請你嘗嘗我們市局的早飯。」

    「去市局接你?」倪澈這一問顯得底氣很不足,出現在他工作的地方,也就意味著在他的圈子裡公開亮相,對她來說是種認可,可對景澄呢,別人知道他跟崇仲笙的女兒交往會作何感想?

    「對,我等你。」景澄答得利落乾脆。

    倪澈扶著方向盤做了個深呼吸,去就去。

    她將車子緩緩駛出員工停車區,剛要拐上院裡的幹線路,一輛法拉利作死地從車前極速搶過,對直徑一米來高的限速標牌視而不見,險些蹭倒一個推著病人路過的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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