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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19:59 作者: 瀾問
    景澄拎著筆錄,邊走邊在腿側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一路朝審訊室溜達過去。

    門口執勤的小警員見有人來,機警地站起身來,看情形便知道嫌疑人還在裡面,沒有送回看守所。

    依照程局的脾氣,這麼審下去,程序上沒瑕疵就怪了,起碼這小子的睡眠質量堪憂,說不定陸續還會有「強光浴」以及「半蹲半站套餐」等深度服務。

    「隨便聊兩句,不用開監控。」景澄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溫潤,沒有半點慍色,好像來找老友敘舊。

    小警員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經推門進去了,門虛掩著,沒落鎖。

    小警員覺得這位景警官平時淡然和氣,跟那些動輒火冒三丈的刑偵前輩們屬性完全不同,也不像他那讓人看一眼就汗毛倒豎的殺神爸爸,應該不至於鬧什麼出格的狀況,於是又安穩地將屁股坐回椅子上。

    嫌疑人正歪在椅框裡睡覺,姿勢看著挺難受,人卻睡得很沉。

    小屋裡沒窗,不通風,那台經常反季節運作冬冷夏熱的空調也關著,對方一件皺巴巴的T恤被汗粘在身上,看著有點兒狼狽。

    景澄走過去,細細看了看那人的搭在桌板上的雙手,指間覆著一層繭,幾個關鍵的指節處尤為明顯,是個玩槍的老手。

    他揚起文件夾在那人頭上輕輕拍了拍,沒反應,又加了點兒力道,這才見對方激靈著轉醒過來。

    不知是因為睡懵了,還是室內光線昏暗,那人一個勁兒眨眼,揉眼。

    景澄轉身拍亮頂燈,緩緩轉過身去,將一張臉對準嫌疑人,做出一副拍證件照的淡然表情,五官自然清晰。

    果不其然,嫌疑人雙目圓睜,瞳孔猛地一縮,顯然是認出他來了。

    這種受過專門訓練的射手,認人的本領俱是非同一般,錯殺了人算是職業污點,放第二槍要面臨的危險比一擊即中要高出千百倍。

    景澄沒穿警服,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逛進了審訊室,對方一雙利目在他身上逡巡,似乎在猜測他的身份和意圖。

    他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姿態放鬆,「褚斌,」景澄念了一遍嫌疑人的姓名,「你這名字,不太吉利,看來運氣也的確不怎麼樣。」

    褚斌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仍然一副不問不答的拒絕姿態,眸光里卻透出了一股防備。

    「聖堡的生意好做嗎?這單的尾款想來你是收不到了吧,而且會得個差評。」

    提到「聖堡」,褚斌目色一變,雖然臉上依舊是一派漠然,卻仿佛皮肉被驟然拉緊,繃出一臉的陰沉。

    景澄知道他這一次詐對了,對方果然跟聖堡有關係,實際上讓他聯想到聖堡的並不是對方的職業殺手身份,而是對方用的那把狙/擊/槍。

    那不是國內輕易弄得到的東西,即便黑市也應該極少見,所以之前他會猜測委託人是跨境買兇,在國內能淘到這種玩意,最大的可能便是通過網絡交易尋找賣家。

    「所以,我相信你不知道買我命的人是誰,不過……」

    景澄打開平板,從新聞頁面下載了一張鯨市公安慶祝建軍九十周年大會的圖片。

    圖片正中講話的人落座於實木條桌之後,身著警服一派肅然,肩扛被橄欖枝環繞半周的國徽,這是副總警監的警銜標誌,桌面上架著一隻名牌:程光毅。

    「認識嗎?」景澄將照片調轉方向,正對著褚斌,平板舉在自己耳側。放大的照片上,程局長那張面孔與眼前鮮活的這張臉並排展現在嫌疑人面前。

    相似的眉眼和嘴唇仿佛能夠跨越時光妥帖重疊,只是一冷峻,一溫和,而溫和的這張臉孔現在看起來反而更加可怖可憎。

    褚斌臉上的表情越發地精彩,赤橙黃綠青藍紫輪番上陣,最終糊作一團,「你,你是……」

    「他兒子。」景澄後退幾步,坐回椅子上,「《刑法》大致看過吧?非法持有槍枝彈藥罪和故意殺人未遂這兩項還覺得不夠勁兒?罪不至死是吧?」

    褚斌這會兒冷汗和熱汗一塊兒往下淌,他們做這行的雖然沒什麼行業協會,但也是有行規的,不問身份,不賣僱主,定金不退,風險自擔。

    他自然猜得到被買兇射殺的對象大抵也都有些身份和背景,否則拉不來這種捨得斥巨資報復的仇家,就算狙了個黑道上的大鱷,對方也只當殺手是個人形兵器,你用他也用,大家都信奉的是冤有頭債有主。

    換做遇上不要臉一點兒的,甚至被抓住了還有機會被策反倒戈,加價反噬。

    但有一種人是絕對碰不得的,那便是政/要。這類人說不上是黑是白,他們手握重權,有得是玩死你的規則,只要他們想辦的,便沒有什麼辦不到。

    鯨市的公安局局長,也是鯨市市委常委,副部級,天子腳下,大權在握,何況程光毅這種名聲在外的殺神級實力派,捏死過的亡命徒扔到蒲白河裡估計都能把河道給堵了……

    褚斌後知後覺地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把眼前這位給狙死了。

    像是證實褚斌內心的想法,景澄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再次轉過平板電腦,上面是一則某地級市市/委書/記情婦擁有四個戶籍身份,並藉此持有數十套房產的新聞。

    「一個人,四個身份,嗯?一個人,突然消失,沒了身份,就像從來都沒在這世上存在過,操作起來比前者要簡單很多。信不信我馬上找人給你開個死亡證明?」

    褚斌的額上青筋暴起,指尖微微顫抖,嘴唇哆嗦著像是要說話,卻咯咯發不出像樣的聲音來。

    「從昨晚進來,審你的人就一直沒換過吧,知道為什麼嗎?」景澄撿起不知是誰落下的半包煙,從裡面抽出一支遞了過去。

    當然是因為趙隊和景良辰最緊張自己咯,景澄唇角勾起一絲淺笑,那淺笑頗有些威脅的意味,像是暗藏殺機,「你的下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樣消失起來才比較容易徹底。」

    那煙戳在褚斌的唇間猶在撲簌簌顫抖。

    景澄不吸菸,自然身上也沒有帶著打火機的習慣,他四下了看了一圈,「抱歉,沒火。」

    「也許,你可能不會讓情況嚴重到那個地步……想好了的話,等會兒來了人就好好交代,聽說過重大立功表現可以減輕處罰吧?」

    景澄站起身,仍舊提著剛剛的文件夾,「有一樣東西別忘了給我,你登陸聖堡的帳號和秘鑰,要快。記得等會兒談話前,好好跟他們提提條件,比如先來份牛肉拉麵,要根兒好煙什麼的……」

    褚斌:「……」

    他好整以暇地往外走,在門口碰到了結束中場休息的趙隊和景良辰,倆人眼裡都掛著血絲,見著景澄均是一臉詫異。

    景澄向趙隊端正地敬了個禮,然後將筆錄夾往景良辰懷裡一拍,「趕緊問吧,問完了好回家補覺。」他又朝剛剛守在門口的小警員一抬手,「記得開監控,程序合法很關鍵。」

    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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