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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19:59 作者: 瀾問
景澄看見她嘴唇輕動,卻一絲聲音也沒從喉嚨里飄出來,心裡急得要命。他趴在她耳邊,「小澈,別怕,我在這兒,我不走,一步也不走。」
像是得到了一個安心的承諾,她不再急著說話了,專心地對抗那折磨人的窒息感,抓在井澄衣袖上的手卻半點也沒放鬆,一步也不走,就是要你一步也不走。
井澄握住了她的手,緩緩用自己的一隻手掌贖回了那截被攥得死緊的衣袖,不知為什麼,他感覺倪澈像是要將最後一絲力氣都用來抓住他。那力道太過執著,捏得他眼圈濕紅,心裡格外難過。
他不清楚原因,卻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心裡紛亂如麻,平時留著一半的警惕心思這會兒也蕩然無存,什麼通風報信暫時想都想不起來了。
自己騙人家感情騙了這麼長時間,都還沒道個歉呢,她可不能就這麼死了。一想到倪澈可能會死掉,井澄好像整個人突然被抽空了,他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是什麼身份……
從接受任務以來,他的心思就專注在破案上,人生中第一次上這種沒有硝煙的戰場,內心極度緊張亢奮,哪怕不在崇家人視線里都會繃著大半神經,唯獨對上倪澈真真的眼神時總免不了一陣陣心虛。
真趕上她無理取鬧的時候,他倒覺得耐心費心地哄哄她反而心裡好過很多,有時候自己也覺得對她上心得有些出格了,又安慰自己這是掩護身份需要,敬業愛崗而已。
倪澈拉著她的力氣越來越小,卻始終都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是他拉著她的手的力氣越來越大,某種未知的可能嚇得他幾乎魂飛魄散。
崇家人個個兒都看得出來,這小男朋友是真的擔心得要命了。
楊醫生進屋的時候,一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井澄壓根都沒有覺察到,直到崇安過來拉他,他才意識到自己妨礙了醫生看診。
楊醫生飛快地做了幾項初步檢查,熟練地裝好藥水,用針頭推進倪澈臂彎的靜脈中。
針尖刺破皮肉,倪澈從幾乎喪失意識的狀態中猛然驚醒,因為缺氧,她眼前始終蒙著一層黑翳看不清東西,卻發覺一直握緊的手攥空了,徒勞地空握了幾下。
崇安眼尖地看到了,拿胳膊肘撞了下身邊的井澄,井澄反應過來,繞到大床另一側,握住她另一隻手,輕聲喚她,「倪澈,感覺好一點了嗎?」
這種藥起效很快,她的呼吸略順暢了一些,只是還說不出話來。倪澈捏了下井澄的手,算是回答。撿回小命這一關算是度過來了,之後幾天她還得慢慢忍受這種不時發作的窒息感,慢慢恢復如常。
楊醫生給她掛好輸液,被讓到外面休息。
「你們兩個出來!」倪希儀壓低聲音對倪澤和內內冷冷說道。
內內滿肚子的委屈沒地方倒,只是一直覷著倪澤不太好看的臉色,她早知道這個妹妹對他來說就跟眼珠兒一樣重要,所以倪澈一生病,連倪澤也跟著瞎了,沒人再相信她。
房間裡單剩下他們兩個人,倪澈仍舊用比平時急促的呼吸頻率努力攫取氧氣,「別走。」她的聲音夾雜著氣聲,聽起來委委屈屈的,隨即引出一串劇烈的咳嗽。
「我不走,」井澄一邊給她順背,一邊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沒徹底好之前我哪兒也不去。」
夜深,倪澈死命地熬著不肯睡,其實缺氧帶來的窒息感很容易引起疲憊,她為了看著景澄便點燈熬油地硬撐著。
「不要給我讀書聽了……」這實在太催眠了,「給我唱個歌,我要聽你唱歌。」這個才比較提神。
景澄已經在她不小心盹過去的一段時間裡從床墊縫隙中找到了手機,他是警校的優秀畢業生代表,四年蟬聯專業成績榜首,骨子裡又流著殺伐果斷的獵鷹血統,倪澈偷偷藏他手機,還這樣玩命地拖住他,他早就察覺出情況不太對了。
他不願細想究竟是哪裡不對,看著倪澈病成這樣他沒精力思考,也思考不出來。反正倪澈不會害他,他情願被她設局擺布,走一步看一步。
公安為了確認他的人身安全,早有約定,無論任何情況,他不能失聯超過六小時。
景澄打開手機向「移動運營商」發了條查詢餘額的代碼,算是向接頭人報了平安,便暫時匿下所有情況,安安心心地守著倪澈陪她養病。
既然她想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她眼皮底下,景澄便二十四小時陪著她。餵飯倒水,讀書聊天,就算崇家趁機把他給扣留了,只要有倪澈在,他也並不覺得日子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一段略粗長的回憶殺~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07)
崇安打來電話,告知內內的遺體領取手續已經辦妥了,她沒別的家人,在裡頭呆了七年更是沒什麼朋友。
他跟韓如丹商量了下,喪事從簡,隔天一早直接在殯儀館葬了,墓地就定在同一個陵園,雖然沒入大哥的墳,也算彼此做了鄰居。
「還帶崇新過去嗎?」倪澈是真心覺得讓一個六歲孩子為著他摸不著看不到的孝道倫常去見識一具屍體是很殘酷的事情。
「見也見過了,就不讓他去了。」崇安的回答讓倪澈鬆了一口氣,「那個,後天一早我和你嫂子兩人過去,該準備的都準備了,崇新幼兒園放假了,你請半天假帶帶他,交給別人你嫂子不放心。」
倪澈當然知道這個「不放心」只是藉口,不想她糾結是否去出席內內的葬禮,所以給她派了個看孩子的活兒,讓她理所應當地不用過去了。
景澄知道她心疼崇新,親媽走了他渾然不覺,連去不去送這最後一程都由別人決定,「等她入了土,再帶崇新去看她。」
倪澈無所謂地搖搖頭,「人都沒了,看不看的又如何?我媽的葬禮我也沒參加……」
這句物傷其類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景澄愣了神兒,他想過很多次她在崇家、倪家如何遭排擠,但都沒有具體到她母親葬禮都不許她出席這種細節上來。
沒等景澄從腦補中回魂,倪澈反倒率先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接電話。
來電是市局的號碼,景良辰開門見山地說,「人抓到了!中國籍,這會兒帶下去沖澡餵食了。這孫子在垃圾場附近的排污管里躲了兩天一宿,臭得能當生化武器使了……先讓他捯飭著,等會兒我跟趙隊好好伺候他個全套!」
「值班就認真點兒,我抽屜里有君山銀針,困了拿去提提神。」景澄打岔的語氣淡然,好像真是景良辰擅離職守地找他煲電話粥。
那邊一卡殼,瞬間反應過來了,「嘖,看來你家我是回不去了……」
***
景澄次日去局裡上班,趙隊跟幾個加班的兄弟還在小會議室里橫七豎八地躺屍補覺,景澄捧著那本新鮮出爐的訊問筆錄認真拜讀。
看得出來,兄弟們點燈熬油地突審了一晚上,口乾舌燥,唾沫星子都飛不起來了,嫌疑人卻一直沉默是金。這種認栽不吭氣的傢伙向來最難伺候,零口供不是不能定罪,但對程序和證據鏈要求非常嚴謹,不然好容易挨到庭審,稍微給辯護人抓到半點程序瑕疵,立馬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