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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19:59 作者: 瀾問
「你胡說!開了那麼深一刀,醒了之後都不知道喊疼叫正常嗎?別騙人了,6到12小時你們人早跑了,我們還找誰負責任去?!還職業道德,我看你就是職業兇手。」
另一個地中海式謝頂的男人擠到前面,抖激靈似的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叫你們醫院領導來,還有你,你必須給我寫個保證書,保證我們孩子今後沒有任何後遺症,否則你要賠償我們的全部損失!
知道這孩子是誰麼!你一個小小的麻醉醫生就是賣身也賠不起!」
他的話剛出口,領子就被人薅了起來,男人借力向前踉蹌了幾步,景澄鬆開手,盯著謝頂男人冷冷地說,「跟她道歉。」
對方人多勢眾,一看這邊有人先動手,紛紛按捺不住情緒騷動起來,平日裡冷清的VIP病區登時開成了一鍋粥。
兩名護士左哄右勸,半個字也沒聽進人家耳朵去,白白挨了幾下推搡。
「你們出了醫療事故不承認,還想打人嗎?還有沒有天理了啊----」女人的聲音尖利刺耳,費力地托著一身金碧輝煌扭身向前。
景澄擔心倪澈吃虧,抬手將她擋在身側。
「各位冷靜!我說,先冷靜啊!」身後快步走來幾位領導,倪澈知道他們是分管醫療風紀的,「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和稀泥的標配台詞,可惜沒有什麼卵用。
那女人見領導過來了,更加有恃無恐,指著倪澈便說,「你看看你們的醫生,做錯事情不承認還找來不三不四的幫手想要打人……」她揮著短粗的手指,舉起手機,「我今天就把你們這些庸醫都拍下來曝光!讓大夥看看你們……誒?你怎麼還搶我手機啊----」
倪澈一見對方舉起手機要拍照,而景澄還站在她身邊,腦子裡立即拉響了十級警報。她抬手便將那女人舉著的手機一把搶了下來,「這裡是VIP病區,不允許隨便拍照。」理由足夠冠冕堂皇,聲音也足夠沉穩冷靜,卻難以抑制心中的後怕。
倪澈回手推了景澄一把,壓低嗓音趕人,「走開,跟你無關!」
景澄明白她不想自己被外人曝光,上一次她帶著傷大半夜跑出去給同事打電話,就為了讓對方刪除群里他的照片。
儘管內心諸多的意難平、心不安,景澄還是妥協地後退了幾步,他知道繼續留下只能讓她更加為難,說不定還起到了反作用。
院領導親眼看見自家醫生在患者家屬面前粗暴地搶走對方手機,登時覺得臉上被打得生疼。為首的一位狠狠瞪了倪澈一眼,「倪醫生,請你立即向這位女士道歉!」
倪澈雙手將手機舉到那女人面前,等對方氣呼呼一把接走之後,畢恭畢敬地來了個九十多度大鞠躬,「非常抱歉,VIP病區不允許拍照。」
幾位領導對這個拼死維護VIP病區隱私權的女醫生都頗感意外,真想直接把她調崗到VIP病區看大門。
景澄回到自己的病房,關了門頹然靠在門板上,想起倪澈剛剛那個堪比遺體告別式的鞠躬突然有點想笑,嘴角動了動卻最終沉了下來。
曾經的小女孩到底還是長大了,總是不知死活地想保護別人,還這麼能屈能伸。
一番道歉和解釋之後,倪澈被領導們的眼神押解回了麻醉科辦公室。
又是一套諸如「你腦子裡有沒有點集體意識」、「醫患關係本來就容易緊張你還火上澆油」、「既要有仁術更要有仁心」……之類的帶血雞湯劈頭蓋臉淋下來。
倪澈乖乖站著挨罵不吭聲,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說那個小孩兒過幾個小時就會徹底清醒過來,事實勝於雄辯。
她一沒有出現工作失誤,二能做到知錯就改主動道歉,大不了回家寫個檢討被院裡通報批評一下,就算當著警察的面兒搶東西,人家警察都沒有吭聲呢,還能判她多大的罪?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傻太單純了,領導們互相通了幾通電話,彼此交換了幾輪眼神,倪澈就接到了麻醉科主任的電話。
「小倪,事情我聽說了,這次是你太不冷靜了,領導們的意思是讓你好好反省一下。這樣吧,從下周一開始,你就先別上班了,咳咳……」
周主任在電話里清了清嗓子,聲音低了八度,「小丫頭,知道自己頭上有矮檐還不趕快低頭,非要碰得頭破血流嗎?你先停職避避風頭,估計又是哪家咱們得罪不起的主兒,等我下周好好了解了解情況,事情過去了,他們把你交給我處理了,我再好好處理你!」
倪澈掛斷電話,吃驚很快轉化為苦笑,她又沖在場的各位領導深鞠一躬,「非常抱歉,這次的確是我太不冷靜了,給院裡添麻煩了,我現在就回去面壁思過,好好反省。」
等她的人轉出辦公室大門,領導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怎麼還有半天才開始停職的,現在人就走了呢?既然反省和道歉都能這麼積極,剛剛的一時之氣又是從何而來。
倪澈的妥協自然不是心甘情願的,她平均每周工作超過五十個小時,急診隨叫隨到,假期主動值班……就因為衝撞了權貴,立即被人丟卒保車地停了職。
按照醫院的規定,因過錯被停職的醫生,不僅在停職期間沒有工資、獎金和餐補等福利,還被取消當年的一切評優資格和職稱評定。
基本上這一個手機搶得她這一年的努力都將化為泡影,而且剛剛緩解一點的經濟窘境又會再次陷入危機。
但和景澄的安危相比,再讓她搶一百次她也不會猶豫。
倪澈坐進車裡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彎起嘴角做了個不甚由衷的笑容,「走咯,回家補覺去!」
☆、你要多少(02)
次日一大早,倪澈的電話第N次響起,她清楚地記得昨晚睡前特意關掉了鬧鐘,她都這麼慘了,怎麼還有人不肯放過她。
伸手摸過手機接聽,倪澈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睡意,連眼睛都沒睜開,「餵?」
「倪澈,倪老師,你在哪兒呢?」童潛急吼吼地問題砸過來,因為緊張,一開始連稱呼都顧不上禮貌了。
他身旁還有好幾個同事盯著他看,一大早大家來上班聽到倪澈被停職的消息都被驚到了,輪番打她手機她都不接,任誰都以為她是想不開躲起來獨自難過去了,誰能想到她還心大得頂著鈴音妄圖睡到自然醒。
「童潛?有事嗎?」倪澈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能在工作日睡個懶覺,你還非得吵醒我。」
「睡懶覺?」童潛差點兒懷疑自己幻聽了,像她這種累得虛脫都還能憑藉半塊麵包一杯咖啡堅持在崗的人,受了委屈被停職會心態這麼平和?該不是傷心過度之後的反常行為吧?
「別大驚小怪的了,又不是開除,你們就當我是放假了吧。」倪澈從床上坐起來,用五指梳攏了攏頭髮,「這幾天你先跟著盛學長唄,哦對了,那個叫魏千戎的小孩兒清醒了吧,你有空幫我過去看看,孩子沒事兒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