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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19:59 作者: 瀾問
    服務員如釋重負地下了單,抱著菜單迅速溜了,生怕這位女土豪再出什麼么蛾子。

    倪澈勾了下嘴角,隨身帶著她的藥,記得她不能吃芒果……那又怎麼樣,她生死徘徊的時候他都不肯來看一眼。

    飯菜端上來,倪澈毫不客氣地開動了,看他點菜就知道景澄是吃過了的,於是她連讓一下的客套也省略了。

    景澄很厚道地沒盯著她看,任她放飛自我地據案大嚼。

    一通電話接進來,景澄也沒走開,直接當著倪澈的面兒接聽,「我還得等一會兒……你走的話跟護士交代一聲,讓她多休息……」

    「你慢點吃。」

    反射弧來了場中長跑,倪澈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景澄是對自己說的。飯菜沒噎著她,倒是差點兒給這句插播哽個半死。

    電話那邊的景良辰馬上嗅到異樣氣息,「景澄,你又在跟誰吃飯?」

    「掛了。」景澄選擇性耳聾的功夫已臻化境,尤其是對付景良辰,經常讓他覺得自己剛剛放了一串無聲的臭屁,熏到的卻只有自己。

    沒一會兒,倪澈已經將飯菜吃得七七八八,扯了張紙巾抹抹嘴,「走了。」

    景澄將車子拐上了另外一條路,如果從導航上看,大概這條路就是最曲折最爆紅的那個第三選擇。

    「我們來的時候走的好像不是這邊。」路盲的眼力見也就到此為止了,景澄一點兒都不擔心被人識破,淡定地說,「剛剛那裡掉頭往回走得開好遠,從這邊繞一下幾個燈就到了。」

    擁堵路段走走停停,晃晃悠悠,沒兩分鐘就將忙著消化食兒大腦缺血、整體缺覺的倪澈給晃蕩睡了。趁著等紅燈的工夫,景澄將外套脫下來蓋到她身上,又傾身過去將副駕的座椅緩緩調了個大一些的仰角。

    ☆、我有藥(05)

    景澄開著車在醫院裡轉了三圈,最後選了個既靠近住院樓又比較安靜的角落泊好車。今天的天氣不錯,雖然室外尚有些涼意,但車裡的溫度不高不低正正好。

    景澄側過頭去盯著她看,睡著了的倪澈依然還是當初那個小女孩的模樣,嘴唇微微張著,呼吸很輕,還沒有他自己此時的心跳響亮。

    他先將自己的手機設置成靜音,然後從倪澈的手裡抽走她的。大概是指尖不小心觸摸到了Home鍵,倪澈手機上亮起了等待解鎖的手勢界面。

    景澄先是從左下角的點往上,再連接到右下往上,畫了一個N,系統提示密碼錯誤。他想了下,又從右上角的點往下,然後往左一格,畫了個J,解鎖成功。

    景澄的手指仿佛被屏幕燙了一下,倏地縮了回來。他關掉屏幕,將手機撥到靜音,放回倪澈身邊。

    「小澈,你恨我嗎?這輩子還有沒有哪怕一點點原諒我的可能?」他盯著她的睡顏默默在心裡問。倪澈當然不可能回答他,也許連她自己都未必知道答案。

    她今天穿了件大翻領的卡其色風衣,裡面是一件黑色襯衫,襯衫的領口開了兩粒扣子,又被她的睡姿蹭得有些微微咧開,領口間露出一角雪白的肌膚。

    景澄當然不是登徒子,從沒想過借著人家熟睡的機會偷偷欣賞什麼風景,只是那領口間隱約露出來的一點點紫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種小巧的淡紫色花瓣應該是迷迭香,當年景澄為了吸引倪澈,對那首《斯卡布羅集市》做過詳細的功課。

    這首歌里提到了四種植物,分別是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於是在看過電影《畢業生》的那晚,景澄在送倪澈回家的路上給她講過,歐芹可以入藥,象徵著復原和完好;鼠尾草代表力量;迷迭香是戀人們表達愛慕的禮物,象徵著忠誠和永恆的回憶;百里香的圖案則經常出現在騎士們的披肩上,代表著勇氣。

    《哈姆雷特》里曾經寫道,「迷迭香,是為了幫助回想,親愛的,請你牢記在心。」

    她現在將迷迭香紋在了自己的胸口,又是想回憶什麼,將什麼牢記在心呢?是那一場不忠的欺騙,還是在提醒自己永不忘記對他的仇恨?

    紋身的位置,應該就是當年她中槍的地方,孱弱的美麗能否輕易掩蓋生命里最刻骨的傷疤?

    景澄的眼底氤氳出一片模糊不清的血色,虛虛地與她的衣襟重疊。他感覺到自己在難以抑制地顫慄,抬手緊緊抓住了方向盤,像是溺水之人緊握住繩索。

    他強迫自己不要從她身上移開視線,景澄,你仔細看看,倪澈就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她有呼吸,會心跳,還會活蹦亂跳地跟你吵架。過了這麼久,她並沒有永遠定格在十八歲里,她長大了,不僅沒死,還會拯救別人。

    良久,那種源於心臟深處並席捲全身的海嘯終於平息,景澄靠在椅背上,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時間就靜止在此刻,那麼他們兩個也許就可以永遠地陪伴在彼此身邊,忘卻仇恨和傷痕,不必考慮曾經和未來,得一個最讓人安慰的永恆。

    景澄抬起手,虛虛地停在倪澈垂過來的手背上,卻像隔了千山萬水,怎麼也落不下去。

    就在他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之中,倪澈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視線聚焦的那一瞬,她像是突然驚醒過來,篤地坐直了身體,還碰掉了虛放在手邊的手機。

    倪澈匆忙彎腰撿起手機,點亮屏幕看了眼時間,懊惱地抓了下頭髮,「被你害死了!」她推開車門就要下車,被景澄一把拉住,「你剛睡醒,這樣跑出去會感冒的。」

    「感冒又死不了人,丟了工作我就死定了。」

    她頭也不回地朝著住院樓跑了過去,慌亂得有些狼狽,似乎生計問題已經戰勝了一切,連他這個可惡的仇人在即將掉落的飯碗面前都顯得不值一提。

    景澄突然覺得眼前的倪澈比從前那個總要遷就他自討苦吃的嬌氣小公主更加真實,一絲笑意不知不覺就爬上了眼角眉梢。

    ***

    「對不起,對不起……」倪澈一見到盛啟南就雙手合十賠不是,「我在車裡睡著了,真是不好意思。」可不是麼,她這一覺都已經睡到晚飯時間了,說的馬上回來,馬都繞地球跑一圈了她人還沒到。

    盛啟南無所謂地擺擺手,「啥事兒沒有,下午那台出奇順利,沒一會兒就收工了,我這還閒半兒拉膀子呢,是吧銅錢兒。」

    「對,挺順利的。」童潛盯著倪澈認真看了看,「這會兒還行,總算有點兒血色了,你今晚行嗎?」

    「行行行,肯定行。」她可不打算再給別人添麻煩了,本來大家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誰的那攤子事兒都不少,有人少幹了,就得別人幫你把這部分扛出來,絕對是雪上加霜坑隊友。

    「晚飯吃了麼?」

    倪澈強忍住飽嗝,「那個……中午吃多了,一點兒也不餓,你們該下班就趕緊走吧,掃尾的事兒給我就行。」

    她悶頭整理的好一陣資料,一抬頭看見童潛還趴在桌子上看書,「童潛,你還不回學校?等會兒食堂都沒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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