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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19:59 作者: 瀾問
再說從來都是他們查別人,還頭一次有好市民主動質詢他的身份真偽,腦袋這麼不好使的一個小孩兒是怎麼考上大學的,是不表現過了頭了。
他沒答話,配合地伸手向後去摸口袋,從腰間勾出一副鋥亮的手銬晃在童潛的面前。眼神似乎在說,信嗎,不信拷你回局裡證明給你看。
倪澈覺得他這玩笑開得有點兒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一把拉回景澄舉著手銬的胳膊,重重推回他懷裡。冷硬的金屬環甩在他胸膛上,砸得有點兒疼,像是白日夢的時候被人掐了一下,疼得很真實。
她回手拍了拍童潛的胳膊,安慰小孩兒似的,「放心,你先回去,等會兒沒車了。」
任是他再瞎也能感覺出來這兩個人關係不尋常,自己偏偏不知好歹地在這充英雄丟人現眼,童潛堵著一口氣,用力地聳了下背包的肩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景澄倚靠在車子上,等著倪澈開口,打他、罵他或者跟他要命、要解釋都行,卻沒想到目送走那個氣鼓鼓的小孩兒,倪澈也轉身走了。
他現在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腿,想都沒想就邁步跟了上去,倆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小區里那條漆黑坑窪的小路上,敲出深深淺淺的腳步聲。路燈沒一個全乎的,連醉鬼們都懶得過來練飛瓶絕技了,夜幕安靜得駭人。
倪澈突然轉身,這回景澄反應迅速地剎住了車,沒跟她撞上。
不過距離也足夠近了,他得用盡力氣克制著才能忍住將她摟進懷裡仔細看看的衝動。真的是她,還真的沒死,看了三遍了,這下應該信了吧。
「跟著我幹嘛?真想還債嗎?你可別後悔!」倪澈上前一步,緊緊攥住他的衣領,感覺這種布料應該不容易出褶兒,她恨不得把他的心都捏出皺紋來,看看到底是不是鐵石心腸,「知道你欠我什麼嗎?你還得起嗎?」
景澄的目光罩在她臉上,眼波比月色更柔和,一點也沒有楊白勞面對黃世仁的恐慌,唯有胸口不安地起伏著,「我欠你一條命,你想讓我怎麼還?」
不賴帳就好說,倪澈勾起嘴角,「只一條命嗎?七年來我都不收利息的嗎?」
她猝不及防地伸手勾住了景澄的脖子,踮起腳尖探身在他右側脖頸上用力咬了下去。這一咬帶著鋒利的恨意,她像只月圓之夜出門獵食的吸血鬼,飢餓兇殘,直至嘴角泛起腥甜。
景澄脊背一僵,不知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痛意,還是這闊別已久的擁抱,身側的雙手成拳,指甲掘進了掌心。他很想伸手抱抱她,又莫名想起了自己「前前男友」的身份,都已經卸任兩屆了,還有安慰她的資格嗎。
「景澄,我要你像我當初愛你那樣愛上我,愛到能毫不猶豫地為我去死。」
她歪著頭欣賞了一下自己的齒畫傑作,這個位置,再高的領子也蓋不住,「準備好還債了嗎?那就趕緊去跟你那個嬌滴滴的女朋友分個手,別讓我再嚇哭她。」
倪澈鬆開手臂站定,仰著臉看向景澄,「以後別偷偷摸摸跟著我,想接我下班的話就到門診樓下面等。」
她剛轉身,手臂就被景澄用力捉住,「倪澈,你為什麼要回來?」
「我在美國的前男友跑了,我回來找人的,你們警察能幫忙嗎?」
景澄不想聽她在這漫不經心地胡掰瞎扯,「走了就別回來,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下個月倪焰就刑滿釋放了,我不想你被他找麻煩。」
「我不回來怎麼找你討債?你現在是正義之師,又這麼能打,連崇安都不是你的對手了,還怕一個倪焰嗎?」她扭著胳膊,想掙脫他的鉗制。
「我怕他傷害你。」景澄將她拉近自己,停了一個不遠不近的曖昧距離,從語氣到眼神都是毫不摻假的認真。
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攘外必先安內,叛徒永遠比敵人更加可恨。倪澈心口一痛,臉上卻擠出一個譏諷的笑,「好像他更恨的是你吧。」
「所以他會放過你嗎?聽我的話,回美國吧,我欠你的,只要我有的你儘管拿走,這個月之內就回去,以後都別再回來。」
倪澈將懷裡的電水壺往景澄手裡一推,「我要你的心,拿到了,我就回去。現在可以送我回家了嗎?」
兩人從一前一後變成了一左一右,一路仍是無言。
走進樓道的時候,景澄在她身後點亮了手電筒,光圈剛好落在她腳下向前一步的地方,默默陪著她爬上六樓,然後將手裡的水壺和迷你手電筒一併塞給她。
「進去吧。」他自己卻還釘在原地。
倪澈擰開門,見他還沒轉身,「所以,你站在這兒,是想讓我請你進去坐坐嗎?」
「也可以。」這個前前男友倒是不見外。不聽使喚的不僅是腿,還有嘴。
倪澈讓他進了門,直接拆開辦卡贈送的電水壺的包裝盒,將壺提進廚房燒熱水。
景澄站在屋子中間,覺得四面牆都近得有些迫人,太簡陋了,連個空調都沒有。這種地方她都硬是住了進來,之前的七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大委屈?崇安那個笨蛋是幹什麼吃的,怎麼找來了也沒能把她帶走,崇家人真打算扔她一個人自生自滅了嗎?
他轉進廚房,看著倪澈背對著自己開著水龍頭仔細地刷洗水壺。平常人家東西最多最雜的地方就數廚房了,她的這間倒好,空得駭人,一眼掃過去連鍋都沒看見一隻。想來這麼久大概也沒學會做飯,光靠吃苦活過來的吧。
倪澈接了水,將壺坐在底座上。一隻百足蟲大搖大擺地從流理台上漫步而過,朝著倪澈倏倏爬了過去。景澄知道倪澈最怕這種觸感的蟲子,挪了兩步站在她身後,擺好姿勢迎接她尖叫後轉身抱住自己。
沒曾想倪澈不緊不慢地抽出一張紙巾,回手穩穩地按在那具讓人脊背發麻的節肢動物身體上,景澄甚至清晰地聽到了小蟲子皮囊破裂的脆響。倪澈就著紙巾捏起蟲子的屍體,將沾在台子上的汁水蹭了蹭,抬手丟進垃圾桶里。
即便倪澈用槍指著他,他也未曾真的害怕過,卻在看到她從容地捏死一隻蟲子的時候背脊泛起一片涼意,他再不能一廂情願地以為眼前還是當初那個柔弱敏感的小女孩,遇到風吹草動就會尋找他的庇護。
從前的倪澈賴以存在的世界坍塌了,也許她的心也在那一槍之後就死了,她想要活下去,只能把自己改變成另外的模樣,那個慧黠可愛的小姑娘大概再也回不來了。這麼一想,他的胸口便像剛剛碎過大石一般悶痛起來。
倪澈將燒開的水倒進唯一一隻杯子裡,虛握在手心當暖寶寶用,「參觀夠了嗎?不會是想讓我留宿你吧?」
景澄的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忽地伸手握住倪澈的手腕將她拉進自己懷裡,那杯剛剛滾開過的熱水在慣性作用下悉數順著他的衣領澆了下去。
他也不管自己一肩膀灼痛的皮肉,用力將倪澈按在胸口上,「誰教你這樣說話的?不許你這樣----」
☆、我有藥(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