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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56:42 作者: 春溫一笑
    顧氏看看意態閒適的悠然,再看看兀自柳眉倒豎的蔚然,心中暗暗嘆氣,蔚姐兒比悠然尚大一兩歲,卻還不如悠然懂事,也怪自己素日憐惜幼女,未免嬌慣了些,只是若對女兒嚴加管教,像自己一樣,從小做淑女,長大做賢婦,又有什麼好了?唯一愛女,讓她放肆些好了,何必過於拘束;便是自己,此後也要肆意而為,不能再束手束腳的,以致捉襟見肘。

    蔚然自從到了京城,見識到了京城的繁華熱鬧,孟府的富貴清雅,對再回偏遠山縣這件事已是深惡痛絕,韓池做了二十年縣令,爹也不可能像他一樣!蔚然斷定「那韓池,定是沒有家世之人,沒有座師友人相助,才會如此悽慘。」

    「汝南韓氏,蔚姐姐可說過?世代簪纓的文官世家,家風清正,人才輩出,官至一品二品大員的有三位,四品以下官員無數,這樣的家世還算顯赫吧?韓大人只為同進士出身,入仕之初升遷便難了一些,待到他名滿天下之時,升遷機會是有了,他卻又舍不下隅安百姓,才會如此。」悠然只說些太平話,真正的原因她是不會說的。除了孟賚等數位同年好友,天下間本也沒有幾個人知道,韓池不止是位廉吏、能吏,還是位痴情男子。他娶妻穎川趙氏嫡女,趙氏不喜隅安偏遠,不肯跟他一起赴任,只送了一個貌美丫頭棠兒貼身服侍,這棠兒安安心心隨著韓池在隅安,甘於貧寒,親自操持井臼,又為韓池生下兒女,日久生情,韓池竟對這棠兒傾心相愛起來,情願和她在隅安廝守,也不願回京城讓她在趙氏手下討生活。

    做妾侍做到棠兒這個地步,算是成功還是不成功呢?她並沒有什麼物質享受,吃的普通,穿的像農婦,韓池在田間地頭的時候她甚至親去送飯,回到家裡,兩人就像一對最普通的平民百姓夫妻一般,閒話家常,教養兒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韓池本是世家子弟,棠兒雖是丫頭出身,卻因生的好,從小被內定為陪嫁,將來是要幫趙氏在夫家固寵的,所以也是嬌生慣養沒吃過苦的,兩人然能為了長相廝守久隅安,悠然真心覺得兩人都是奇葩。

    蔚然愣了下,韓池出身官宦世家,都做了二十年縣令,難不成父親也要再做山縣縣令?不行不行,自己不能離開京城,不能離開二叔家,父母也不能離開,京城這麼繁華,自己一家人都要在京城紮下根來才是。蔚然任性的叫道「我不管,爹要留在京城!不許回山縣!來的時候就說好了,不許變卦!」

    顧氏厲聲道「胡說些什麼!越發慣的你不像樣子了!」孟正寬心疼的看著蔚然被訓斥,不敢做聲,孟贇溫和的說「斥責她做什麼?小孩子要慢慢教才好。」蔚然委屈的跑到孟贇身邊,孟贇拉著她的手安慰道「咱們原本是有這個打算,如今看來卻是不成,蔚姐兒莫傷心,咱們再回山縣便是。」

    蔚然兩眼含淚,搖頭道「我不回山縣,我要留在京城。」孟贇苦笑,「乖孩子,聽爹的話。」悠然笑吟吟道「這有何難?蔚姐姐留下陪老太太好了。」蔚然瞪了悠然一眼,「才不,我不離開爹娘。」

    顧氏看悠然若無其事的樣子,也放下心來,微笑道「若你再不聽話,我和你父親自回山縣,把你留給老太太管教。」蔚然不依,跑到顧氏身邊撒嬌撒痴,顧氏把蔚然攬在懷裡柔聲撫慰。

    蔚然斜了悠然一眼,「悠然,你好像對官場上的事知道的不少。」悠然點頭,「是啊,我隨父親外放三年,父親常把我帶在身邊,聽都聽會了。」

    蔚然心裡一陣不舒服,一個小小庶女,二叔然親自教養,把悠然教得見解不凡,自己這嫡女都被她比了下去。蔚然挑釁的問道「你真知道官場上的事?比如一個文官想升遷,要怎樣方好?」

    孟贇和孟正寬都失笑,「蔚姐兒,小五比你還小呢,這樣的事她如何知道?」

    顧氏只冷眼看著,微笑不語。

    悠然慢吞吞的說,「文官要想升遷,先要吏部考功司考核通過,最好評語是優、良,再要吏部文選司下升遷令方可。」

    蔚然不服氣,「才不是,只要文選司下升遷令就行了呀,考功司就算給的評語不好,文選司真心想升某人,還是能升上去。」

    孟贇父子、顧氏在一旁,好笑的看著兩個女孩鬥嘴,看著這兩人煞有介事的樣子,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小小年紀便都有一番見識。

    悠然慢吞吞問道「你可記得族中嫡支的十一叔?他是因何被罷官的?」

    蔚然凝眉想了一會兒,「十一叔不是湖北學政嗎?好像是湖北士子對他不滿,才被罷官的。」

    悠然感慨道「十一叔少年得志,不到二十歲便中了二甲進士,才三十出頭便升任湖北學政這般要職,家世顯赫,才華出眾,誰不說他前程不可限量?!卻是因湖北一普通孫姓士子,十一叔被罷官回鄉。」古代科舉考試時,考卷在錄取完成後,是要發還本人的。發還本人的卷子有兩份,一份是考生本人親筆寫的墨卷,一份是為了防止考官認識筆跡,把墨卷上考生名字糊上,由專門人員用紅筆謄寫的,叫硃卷,考官在硃卷上批閱。湖北這名孫姓士子,拿到發還本人的試卷,發現自己的試卷考官只批閱了四句,其餘的沒有批閱,孫姓士子把自己的試卷遍傳湖北士林,鬧得沸沸揚揚,最後十一叔因此被罷官。

    蔚然目瞪口呆,悠然閒閒道「官場自有官場的規矩,誰要違背規矩,便要能承擔後果。文選司位置重要,能坐穩文選司這位置的人,怎會是等閒之輩,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都有計較。若考功司給某人的評語不好,文選司卻要某人升遷,後果是什麼?清流士林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不要以為你權柄在手,就可以無所顧忌,天下讀人這麼多,官位卻是有限,無論科舉取材也好,官員任用也好,若有大的紕漏,誰都兜不住,大面兒上的事,還是要走圓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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