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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28:15 作者: 黎歡
近在咫尺的距離,兩人的呼吸已經交纏在一起,他只要微微低頭,就能吻上她的唇,擁有她。可是,她濡濕的眼神沒有沾染一絲情|欲,冷淡地注視著他時,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就那麼喜歡趁虛而入?」
安德頓住,還沒來得及思考她這句話的意思,又聽她聲音壓抑著哭腔道:「你現在這幅樣子,又是在憐惜誰?」
「你和他,你們都一樣。」
她擦掉眼淚,將他從身邊一把推開,拿著包轉身離開茶座。
安德望著她單薄的背影,開始懊惱自己太過心急,太想擁有她。
可是,任誰看見心上人為另一人黯然神傷,都無法坐懷不亂的吧?他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可以正大光明地摟著她的腰,與她並肩而行,每每夜裡,他就心神不寧到無法入睡,一閉眼就全是那天她柔媚的笑。
《牡丹亭》寫的到底是杜麗娘還魂記,還是柳夢梅的一場夢?他不得而知。
王文音下到一樓,沒在管安德,徑直走到櫃檯前,問服務員要了一瓶綠酒,往窗戶邊走去。
陶常寧正和金怡晨交談甚歡,餘光瞥見一個人影漸行漸近,不經意扭頭,發現是王文音,整個人都呆住了:「你……怎麼來……」
沒等他說完,王文音直接咬開瓶塞,將那瓶綠色的液體一咕嚕全倒到他頭上,笑得溫柔肆意:「你不是喜歡頭頂綠色嗎,這一瓶酒我請你。」
見狀,金怡晨嚇得瞪大眼睛:「你……你是誰?」
王文音無視她,把空酒瓶立在桌面上,轉身推開門離開了湖畔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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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陶常寧出軌富家千金的消息,便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
金怡晨原是被陶常寧矇騙,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得知此事嫌丟人,和他鬧掰了。
陶常寧覺得是王文音害他身敗名裂,分手時,對她惡語相向:「你以為我當初是喜歡你才和你交往嗎?我不過是在拿你做實驗,像你這樣黑心腸的醜女,就該一輩子帶著假面具示人,永遠得不到別人的真心,在戲台上腐爛。」
王文音表情寡淡,內心毫無波瀾地欣賞著陶常寧發瘋。其實,當初接受陶常寧的表白,除了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之外,還因她需要一個理由與自己的臉和解。
如今,她早就可以頂著素顏自然地走在陽光下,就算被人罵醜八怪,也不會再偷偷地躲起來哭。
至於陶常寧說讓她一輩子在戲台上腐爛,那正好是她畢生所求,戲曲賦予了她眾多可能,當需要美貌時,她便可化身為楊貴妃,當想感受愛時,那她可以是杜麗娘和崔鶯鶯,如果哪天想擁有勇氣了,就來一出《花木蘭》,她不要別人的憐憫,她要做自己的上帝。
經此一事,大家以為王文音會消沉一陣子,然而她不僅期末考得不錯,還拿到濱城「梨園賀新春」活動的表演名額。
寒假期間,學校不給學生留校住宿,王文音就在校外租了個小單間,為節目做準備。
放假前一天,她在收拾行李時,翻出一個大箱子,裡面裝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物品,都是昔日戲迷送的彩頭。
林書蕘無意間瞧見堆在箱底的俄羅斯套娃,和她開玩笑道:「誰家小朋友送的彩頭啊,還一送一大盒,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想到送禮的人,王文音也笑了:「哪裡是什么小孩,不過是個成日繃著臉的愣頭青。」
之前收到這些套娃,便直接跟其他彩頭一併存放到箱子裡了,今日仔細一看,竟覺得格外可愛。
她打開盒子,取出一個套娃來,拆開查看,忽然有封信從裡頭掉了出來。
薄薄一張藍白色信紙,上面用鋼筆一筆一划地寫著幾行字:
命運把你帶到我身邊,就這樣我想你每一天。
與你在夢中相遇的瞬間,我的心在跳,激動不安。
如此默默無望地愛著你,有時苦於一廂情願,又為嫉妒暗傷。
你的過去我不曾參與,我將童年回憶奉獻予你。
當你看見它們的可愛模樣,是否也會因我展露一次笑顏。
她看著那蒼勁有力的字跡,指尖微動,整顆心仿佛陷進一層軟綿綿的雲朵中,被一種溫柔細膩的情緒包裹著,這種感覺令她非常陌生,她幾乎立刻就將信塞回套娃中,一把關上了箱子。
依次送走舍友,王文音獨自拖著行李離開學校,住進新租的筒子樓小公寓,一切都開始正式步入正軌。
這天傍晚,她從劇目中心排練回來,在陽台洗鞋,順便練練嗓子,才哼了幾句,隔壁陽台忽然傳出斷斷續續的小提琴音。
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她一開嗓,小提琴音就嗞~嗞~地響起來,她一停下,琴音也跟著停了。
王文音鬱悶地丟下鞋子,起身撥開頭頂衣物,往隔壁陽台看了一眼,發現是安德。
他穿著軍棉大衣,側對著她站在陽台里,下巴微仰,左肩夾琴,右手執弓,迎著傍晚的風,很優雅愜意的樣子。
她詫異道:「你……住在這裡?」
安德放下小提琴,轉身看她:「嗯,好久不見。」
離他們在湖畔餐廳分別不過才一個星期,他竟已覺度日如年,在她沒出現的日子,他每天都祈求著能在夢中與她相見,甚至有了去她們學校找她的衝動。
他大抵是瘋了,被困在她所編織的《牡丹亭》中無法自拔,現下看她的眼神都是藏不住的熱忱與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