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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28:15 作者: 黎歡
    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比許多濱城本地人都要標準,王文音意外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本就是東斯拉夫部族人與中國北方人的混血兒,生得高大挺拔,有著刀鋒刻畫的鼻樑,濃黑捲曲的鴉色睫毛,膚色白皙,一張被月光祝福過的容顏,冷峻不帶一絲悠揚,明明穿著一身軍裝,周身卻莫名圍繞著一種吸血鬼電影裡的陰鬱氣息。

    她會認錯也情有可原。

    王文音換用普通話和他說:「剛才跑得太急,不小心衝撞了你,抱歉,你沒事吧?」

    安德目光幽深,薄唇微抿,搖頭,並沒有打算為難她。

    王文音鬆了一口氣,對他笑了笑,招呼林書蕘準備離開。

    這時,他突然出聲喊住她:「小姐。」

    王文音停下來,有些緊張道:「怎麼了?」

    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些怕眼前這個有著異國面孔的男人,可能是因為那雙灰藍色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時,會呈現出一種犀利的威脅感,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身上那股潮濕的陰鬱氣息。

    安德凝視了她一眼,彎腰從雪地里拾起一個香囊袋,握在手中:「這個是你掉的嗎?」

    王文音摸了摸腰間,神色黯然,鼓起勇氣走到跟前,自他手中接過香囊,聲音禮貌疏離:「謝謝。」

    泛著冷光的白皙手指擦過他的指尖,挑開綁帶,從香囊里取出一枚吊墜,小心翼翼地查看。

    安德目光悠然收緊,反手握住她的手指,眼裡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這枚俄羅斯彩蛋吊墜看著十分玲瓏精巧,不知從何而來?」

    他的手指修長,掌心寬大,關節處覆有硬繭,王文音被他握得生疼,只好如實回答:「一位朋友送的。」

    「是嗎。」他徒然鬆開了她的手,五官掩在夜色中,分辨不出什麼情緒。

    王文音如斯重負,將吊墜放回囊中,臨走時,順手把一張義演門票塞給他,算作謝禮。

    第23章 長夜渡雪

    那是安德頭一回聽戲曲。

    傍晚, 他處理完公事, 從社區出來,走著走著,便來到一家花店前,問老闆娘買了一束白玫瑰。

    他捧著花, 一路步行到濱城大會館, 途中全是朝他行注目禮的路人,但他沒有任何感覺, 全憑本能地拿著已經快被自己翻爛的門票,進入活動演出大廳。

    裡頭鼓樂喧天, 座無虛席,他繃著張臉, 沉默寡言地坐在人群中,聽完童音大合唱,東北二人轉, 女子民族舞,玫瑰的主人終於出現了。

    八尺戲台上,薄雲漏月秀屏開,玉梅入風春色來,王文音踏著仙人步伐,舞起水袖, 一個雲手, 一個盤腕,一個轉身,幾步圓場, 青衫鼓盪,水袖輕顫, 亦真亦夢……咿咿呀呀唱盡杜麗娘的一腔心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繾綣。

    安德幼時在國外天天被西方歌劇薰陶,哪裡聽得懂多少戲曲唱詞,他不過是愛她的一嗔一喜,一笑一怒,一嬌羞。

    原來春心無處不飛懸,他終於明白,那天與她意外邂逅,為何沒有向她道破實情,拿回屬於自己的吊墜。

    一切不合邏輯的行為背後,只是因為一個如此簡單的動機。

    那場義演最後大獲成功,主辦方籌到不少災區募捐款。

    王文音下了台,在化妝室里對鏡卸妝,會館工作人員捧著一束白玫瑰進來,站在她身後,笑道:「文音小姐,有位先生讓我把這些花送給你。」

    王文音摘下頭上珠釵,從鏡子裡瞥了眼溫潤優雅的白玫瑰,略有歡喜道:「那位先生……姓陶嗎?」

    「哦,不是。」工作人員搖頭,「他說他叫安德。」

    「這樣……」王文音神情寂寞,從唇邊擠出一絲微笑,「你把花放到桌上吧,謝謝。」

    她卸完妝,有些失神地望著左臉上的胎記,片刻,釋然地深吸一口氣,起身換回常服。

    工作人員從化妝室出來,跟等在走廊里的安德說:「先生,花已經送進去了。」

    安德背靠牆壁,手裡靈活地把玩著一枚徽章,聞言微微頷首,表示感謝。

    工作人員離開後,他又繼續等了半個小時,王文音終於收拾好東西,捧著花出來。

    他直起身,轉頭,視線落在她左臉薄紅的一片胎記上,神情閃過一絲錯愕,卻仍舊無法控住地邁開步伐走向她。

    就在這時,王文音突然眼神閃躲地望著他身後,微微一笑,柔情似水地喊了聲:「常寧。」

    安德猛地停下,仿佛一隻被困在荊棘籠中的獵鷹,沉默不語,一動不動。

    陶常寧快步從他身旁經過,走到王文音跟前,親昵地摟過她的腰,與她小聲寒暄。

    「抱歉,今天有點急事來晚了,沒能欣賞到你的表演。」

    「沒關係,下次單獨跳給你看。」

    「那可說好了,只跳給我一個人看,不許反悔。」

    「放心,我沒有騙人的習慣。」

    「這才差不多,對了,這些花是誰送的?」

    「哦,是一位……戲迷。」

    王文音睫毛輕輕撲閃,彎起眼睛,眸光瀲灩地瞧了安德一眼,微微點頭,與陶常寧手牽手,略過他,慢慢走遠。

    良久,安德如夢方醒,鼻間似乎還能聞到一點清淡的玫瑰花香。

    他攛緊手裡的徽章,盯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眼神越發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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