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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55:37 作者: 趙安雨
「上月月底拿的證。」她把事情說了,並不意外地發現自己非常平靜。
徐莉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那你辭什麼職!杭州房租很便宜嗎?撫養費很高嗎?你家裡給你帶小孩嗎?」
大學宿舍的六個女生大多有兄弟姐妹,徐莉有哥哥有弟弟,一直很精明,早就提醒過她「多攢些錢」。
熱淚湧上眼眶,她喃喃解釋,「我不缺錢,真的,大莉,我有錢。」
「誰嫌錢多啊?」徐莉氣哼哼的,用方言大罵馬浩宸,又叮囑她:「先找個公司掙生活費,把保險什麼的交上,考研著什麼急?萬一明年沒考過呢?後年繼續考?你和茵茵喝西北風啊?」
她應了,仿佛回到大學時光。
第11章
11月中是母親生日,慣例全家聚餐,杜瑩瑩訂個蛋糕,又去花店挑一束康乃馨,加兩朵粉百合,帶著茵茵回娘家。
家裡熱熱鬧鬧,母親換上新衣裳,父親臉色好了很多,兄嫂和姐姐姐夫連帶兩個孩子都到了。客人也在,不是外人,陳秀英的遠房表妹周素芬,杜瑩瑩叫她芬姨。
芬姨一生坎坷,嫁個丈夫脾氣不好,動不動家暴。那個年代離婚是很丟人的事,娘家勸她忍著,孩子大了就好了。芬姨忍了幾年,實在忍不了,堅決離了婚,沒錢沒房子,帶不走女兒,只好自己走了。
芬姨二婚沒有孩子,50出頭丈夫去世,房子沒她的份,食品廠也倒閉了。幸好娘家拆遷,她分到一間40平米的房子,有了落腳的地方,打零工生活。
可惜,芬姨的獨生女被爺爺奶奶教壞了,對母親非常敵視,根本不肯見她,偶然見一次也不給好臉色,伸手就要錢。
上一世,杜瑩瑩記得芬姨的女兒說要買房,把芬姨畢生積蓄拿走了。芬姨連氣帶病,羞於告訴別人,就此沒有音訊。一段時間後,陳秀英接到派出所電話,說鄰居投訴,說有臭味,撬開門進去,芬姨無聲無息地死在床上。
之後,房子被芬姨女兒賣了,再也沒有出現。
此時此刻,昔日逝去的人好端端站在面前,杜瑩瑩心臟怦怦亂跳,深深呼吸幾口,才招呼,「芬姨,好久沒見了,茵茵,叫姨婆。」
茵茵脆聲喊,「姨婆好~」
「哎~」周素芬彎下腰,把茵茵摟得緊緊的,「姨婆看看,哎呦,茵茵長高了,小大人似的。來,姨婆做的,吃,吃啊。」
一碟綠瑩瑩的綠豆糕,梅花形狀;一疊黃澄澄的小雞酥,黑眼睛紅冠子,還有尾巴。芬姨在食品廠工作,每次都給孩子們帶點心。
茵茵一樣咬一口,露出美滋滋的笑容。
「老三,老三!」杜姍姍從廚房探頭,「這個點才到,趕緊過來。」
水槽游著兩條草魚,一大盆活蹦亂跳的蝦,青菜蘑菇尖椒茄子,灶台上的紅燒肉咕嘟嘟冒熱氣。
杜姍姍頭也不抬地洗菜,「今天媽生日,你老實點。」
拿到離婚證當天,她告訴杜姍姍,當晚母親氣急敗壞地打來電話,杜瑩瑩聽幾句,掛斷了。
此時此刻,杜瑩瑩挽起袖子,拎起一把青菜,「我又不是白痴。」
「老三,你現在可真是噎死個人。」杜姍姍停下手,側著頭,用古怪目光盯著她,「你就說了吧,男朋友是誰?或者帶過來,我給你看看。」
杜瑩瑩頭也不抬,「其實我手裡挺緊的,你借我點錢吧?」
杜姍姍切一聲,「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才不長記性。」
壽宴盤盤碗碗碟碟,中間是杜英山訂的雙層蛋糕,杜瑩瑩帶來的蛋糕被冷落了。
於是她除了祝壽時敬父母一杯酒,其餘時間埋頭吃菜,時不時看一眼芬姨身邊的女兒--芬姨外孫女和茵茵同一年,每次見面都摟著茵茵不鬆手。
散席說了會話,時間不早,芬姨準備回家,杜瑩瑩也站起身,「爸媽,那我也先走了,明天還得早起。」
辭職的事,她沒告訴家裡人。
父親板著臉,母親瞪她一眼,見孩子們都在,沒法多說什麼,「走走走,就知道走,一個個翅膀硬了,主意大著呢。茵茵,你可得聽外婆的話,啊?」
茵茵睜著大眼睛,什麼都不懂。
踏出樓門,夜幕黑漆漆,晚秋的風帶著寒意。她想打一輛車送周素芬一程,後者停住腳,「瑩瑩啊,我來得早,這這,話里話外的?」
杜瑩瑩看看身畔蹦蹦跳跳的女兒,小聲說,「芬姨,我離婚了。」
看得出,周素芬已經猜出一些,眼圈立刻紅了,轉過身用衣袖擦拭。
她低下頭,有些憐憫面前的長輩--周素芬年輕時,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我挺好的,芬姨,什麼都不缺,我~」
「瑩瑩啊,你媽身體不好,還得看你哥的孩子。」周素芬用擔憂的目光看看她,又看看茵茵,「有什麼事叫我,別的不說,能幫你帶帶孩子。」
她被感動了,「您還得上班。」
「又不是天天上班。」周素芬嘟囔著,彎下腰露出一個笑臉,「茵茵,姨婆做的糕好不好吃?」
茵茵用力點頭,摸著小肚子,「我,我已經吃不下了。」
周素芬笑得見牙不見眼,「姨婆會做得多著呢,想吃什麼,給姨婆打電話,啊?」
「好~」
於是杜瑩瑩想,無論如何,還是有人關心自己的。
3天後的清晨,杜瑩瑩踏進位於延安路的XX大廈,發現電梯間黑壓壓擠滿了人,只好站到最外面一條隊伍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