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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55:37 作者: 趙安雨
杜姍姍哼哼著護短:「還貸款怎麼了?還的貸款有我一半,萬一離婚,這筆錢得給我,我就當銀行存款了。」
另一邊,杜志國正繞著沙發遛彎。他早年做生意,養大三個孩子,年紀大了跑不動了,就開了兩間五金店,坐的時間長了,就喜歡活動活動。
「怎麼沒吃飯呢?」他責怪最小的女兒,「人家大老遠來的,一點禮貌都沒有!」
吃過飯呢?就像上一次一樣,把自己和女兒送回馬家?
杜瑩瑩站在客廳中間,「爸媽,我和馬浩宸說清楚了,離婚。」
望著四張驚訝的面孔,她停一停,繼續講下去:「其實我早就搬出來了,上個月月底我租了間房,這段時間,我一直和馬浩宸分開住,沒....」
一個茶杯砸在地面,摔得粉碎,杜志國扯著脖子吼,「人家上門來了,你還要怎麼著?你TM就知道離婚?你都快30了,不夠丟人現眼!」
陳秀英也拍掌打膝地,「你說說你,當年你挺大一個人上趕著嫁給姓馬的,我都替你害臊!人他爸他媽沒瞧不起你就不錯!你命夠好的了,孩子他爸他媽給你帶著,錢給你花著,房子給你住著,現在人家哄著你,你還端起來了!」
這一瞬間,杜瑩瑩幾乎不認識面前的父母了,無論12年前還是12年後,從未如此陌生:
她出生於1981年,剛好卡在80年計劃生育邊緣。父母不是公職人員,已經有了哥哥姐姐,猶豫著要不要打掉,去做B超,醫生說是男孩,才保住她的命。
生下來卻是女孩,父母非常失望,把杜瑩瑩送到鄉下外婆家。她六歲那年,外婆說不能耽誤孩子,父母才把她接回城裡讀書,每逢寒暑假,杜瑩瑩高高興興跑回外婆家,哥哥姐姐都嫌土,不願來。
杜瑩瑩童年願望就是買一所大房子,和外婆一起住,外婆聽了,咧著沒有牙的嘴巴笑,好好,我等著瑩瑩的大房子。
爸爸媽媽對哥哥姐姐更親密更看重,更像自己家的孩子,杜瑩瑩心底隱隱約約有遺憾有羨慕,也有無法告人的嫉妒。
於是她加倍努力,努力讓爸爸媽媽喜歡自己,證明自己值得更多的愛:
上一世,父母陸續病倒,她出錢出力,馬浩宸父母也幫了大忙,依然沒留住父親。母親的病也很熬人了,暴躁易怒,動不動摔東西,堅決不住療養院,護工頻頻離職。
兄妹三人商量,杜英山是男的,不方便;杜姍姍得養家餬口;杜瑩瑩經濟條件最好,沒有壓力,就由她照顧母親。
於是杜瑩瑩在自家住一天,到父母家住一天,帶著護工洗洗涮涮,照顧母親,數年如一日。當時她已考完注會,正想重返學校,讀個全職研究生,連帶輔導女兒功課,為了母親,全部耽擱下來。
就是那幾年,她無暇顧及家庭,馬浩宸和蘇慧雅再次糾纏不清,終於提出離婚。
回到2008年一個月,「為什麼」三個字總是出現在腦海,現在嘛,杜瑩瑩握緊拳頭。
既然回來了,她就要對自己好一點!
客廳亂糟糟的,杜英山推推父親,又安撫母親,好不容易才消停下來。
「瑩瑩,我們一家人,把話說開了,我剛也跟你說了,馬浩宸有前途有能力,又有家底,你跟著他吃不了虧。」杜英山挺像父親,脾氣略好一些,「男人犯點錯誤,不是原則性問題,要是你沒孩子,離就離吧,現在你有孩子,你不得考慮考慮啊?誰能比馬浩宸對茵茵更好?」
陳秀英急扯白臉接口:「你一離,那個姓蘇的就得占上坑,過兩年再生一個,茵茵怎麼辦?她爺爺奶奶現在是沒孫子,等有了孫子,誰還顧得上你女兒!你看你芬姨,那時候所有人都勸她別離,我也勸,她不聽,現在她女兒都不認她!」
耳膜嗡嗡響,心臟跳個不停,杜瑩瑩剛想開口,又被姐姐打斷了:「馬浩宸那套房子值100多萬!趕緊把你名字加上,他要是敢在外面花,你再和他離,還能分到幾十萬呢!現在你離個什麼離?你傻不傻啊?」
「我不愛他了。」杜瑩瑩聲音不大,被其他聲響湮沒了,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我以前說過,現在還是這句話,我和馬浩宸過不下去了。」
有史以來第一次,她在家人面前大喊,「我過不下去了!」
短暫沉默之後,四張嘴巴同時開合,父親橫眉立目,母親指著她大罵,至於哥哥姐姐,她已經沒心情關注了。
心底堵著很多話,卻半句也懶得說,杜瑩瑩心灰意冷,留下一句「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你們管!」就提起自己的包,去樓下找女兒了。
第6章
2008年8月,北京
北方盛夏與杭州不同,陽光火辣辣的,露在外面的皮膚曬得發疼,一下高鐵整個人就浮躁起來;不像蘇杭,炎熱之中帶著水汽,毛孔都是舒張的。
杜瑩瑩把遮陽帽拉低一點,見女兒的圓帽子戴得好好的,才牽著她排到出站隊伍的尾巴。
下了計程車,她到酒店前台辦入住,女兒嗷嗷叫著,一頭撲進迎過來的男人懷裡,「爸爸!」
跟著公婆離開後,他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沒再囉嗦,每隔一天就帶著鮮花來看女兒,周末接回父母家,像最最禮貌的追求者;這次給她電話,商量來北京看奧運,票是早就定下的。
此刻馬浩宸親親茵茵,責怪地說,「打電話也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