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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51:43 作者: 冰糖糯米小麻花
莊堯隻字不提與家裡決裂的事,在一旁的酒櫃倒了杯白蘭地,擺在鋼琴架上。
「你還好嗎?」莊堯在慕寧身邊坐下。
慕寧自覺往旁邊讓了一讓,隨後回答道:「不太好。但那暫時不重要。我來是想問問你,為什麼會幫我?」
莊堯沒有回答,他的手指落在琴鍵上,開始彈奏。
慕寧從前就覺得,莊堯什麼都會。
他那時候真喜歡這個男人啊,他手把手地教他當一個合格的公眾人物,教他應付媒體、教他演戲,這個男人也曾是他最忠實的觀眾。在那時的慕寧看來,莊堯如是溫柔,強大而無懼。他的眼睛裡如同有著銀河。慕寧愛上他可能只用了零點幾秒。就愛到,哪怕燃盡身體裡最後一點火星,也想留下這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結束的夢。
人們都說慕寧被寵壞了,可他其實一點兒都不傻。走入莊堯家裡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若沒有了莊堯的這份喜歡,沒有了他的縱容和嬌慣,他將一無所有。
可他偏要強求。他沉溺在仲夏夜的虛無夢裡,哪怕現實里早已遍體鱗傷,依舊不願醒來。
「我可是屬柴火的,」慕寧那時候跟莊堯這麼說過:「我會喜歡你到我燒成一團灰燼為止。」
而他化為灰燼的那一天終於還是到了。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翻飛,鋼琴曲空靈而寂靜,清脆的音符迴蕩在空曠的宅子裡,有微不可聞的回音。
一曲終了,慕寧問:「你彈的什麼曲子?很好聽。」
「Without you I am dying.」莊堯回答。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慕寧頓了一頓,問:「這算什麼,你在追我?」
莊堯抿了一口酒,放回到鋼琴架上,不敢直視慕寧的眼睛。
「算了。你總是什麼都不說。我猜不透你在想什麼,現在也懶得猜了。」良久的沉默後,慕寧平靜地說:「但是今天真的謝謝你。」
「以後的日子不會很好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慕寧。」
「我還有功夫擔心以後嗎?」慕寧苦笑著反問:「我幾小時前可是剛被我前男友在全國觀眾的面前甩了。連個招呼都沒給我打一聲。」
莊堯想到林家陽也生氣,漠然道:「他配不上你。」
「我也配不上你。」慕寧說:「但我們也在一起過。」
「這不是一回事,我們之間不存在誰配不上誰。」莊堯道:「你又在鑽牛角尖。」
「不是我在鑽,是我真的想不明白。我遇見一個人,喜歡他,我就付出一切精力,一切努力。可我到最後,總是留不住任何人。」慕寧說到這裡,眼圈逐漸變得紅通通的,帶了些幾欲不可聞的哭腔,但莊堯聽得很清楚。
「為什麼我總是留不住任何人?我以前那麼喜歡你,你站得很近,好像我一伸手就能被你擁抱住。可其實不是。我往前一步,你就遠一步,我追了好多年,你只是越來越遠。有一天我不追了,終於認識了一個追著我的。我覺得很安心,這個人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再離開我。」慕寧垂頭喪氣:「結果你也看到了。我可能真的對愛情過敏。」
「對不起。」莊堯說:「我不該那麼對你。」
慕寧並沒有接受這個道歉。
兩個人並肩坐在鋼琴凳上,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慕寧想起很多年前,他們在這裡做過愛。那時莊堯身邊沒有別人,他是慕寧的全世界。離開莊堯的這段日子,慕寧總以為自己早已痊癒。可是坐在這裡,才不過與莊堯說了幾句話,十年間所有他以為早已痊癒的傷疤卻忽然又被揭開,陳年傷口處的死肉重新變得腐爛,流出膿水與鮮血來。
林家陽的缺點,慕寧比任何人發現的都早。但他選擇忽視。因為與林家陽在一起時的那種「他喜歡我,一定不會離開我」的安心,是治癒心傷的良藥。所以慕寧假裝不知道。他也想全情投入這一段感情,才能徹底放下過去。可是……
「無論我付出多少,無論多少。」慕寧說:「我永遠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莊堯聽出慕寧的語氣不對勁,側過頭去看他。慕寧漂亮的眼眸泫然欲泣。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莊堯小心翼翼捧起慕寧的臉龐。
慕寧卻並沒有哭,他掙脫了莊堯的手,吸了吸鼻子,倔強地回答:「哭有什麼用!哭解決不了任何事。」
莊堯愣住,這是他曾經說給慕寧的話。
「是,我是很難過!」慕寧說:「但我不至於像從前那樣,離開一個人就心如死灰。那樣只是在折磨我自己,我幹嘛要那麼折磨自己。所以,你也別可憐我。」
「我不是可憐你。」莊堯欲言又止:「我……」
慕寧顯然不相信。
莊堯無意識地敲擊了兩處琴鍵,音節突兀地迴響在空蕩的家裡。
慕寧覺得不能再和莊堯說下去了。他不想又在莊堯面前哭得像個沒人要的孩子。於是他調整了一會兒情緒,然後站起來。
「我該走了。」
「我送你。」
兩人一起路過那面顯得格格不入的牆壁時,慕寧問:「你為什麼把這兒的玻璃魚缸拆了?」
莊堯看著慕寧的眼睛,深黑如曜石一般地眼眸中好像存著千言萬語。
終於,他說:「那裡面有一條魚,我最喜歡,也養它最久。它很漂亮,在全世界都獨一無二。我把它買了回來,細心培育照料,什麼最好的都給他。就因為我太關注,它有一點點變化我都能夠察覺得到,我發現這兒的環境並不適合它。可我不敢也捨不得放它回海里。海里那麼多比它兇猛的生物,我如何能夠保護得好它?於是我不再給它特殊的飼料,將它與其他的魚兒一視同仁。卻忘了它是獨一無二的。我只能看著它的顏色一天一天地褪去,每日躲在珊瑚叢里,我都很少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