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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50:50 作者: 阿扶子
「她才五歲。」紀雲清捏了捏鼻樑,將目光落到窗外,「才那么小,就像一張紙,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那麼脆弱,那麼細小那么小的腿,以後的路怎麼走?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不帶她出門,或者我不喝酒,親自開車,再或者我坐右邊……」
他的聲音平靜出奇,面上毫無波瀾,像在陳述某段事實。
李玦叉著雙手放在身前,偏著頭,微微蹙眉,沉甸甸的目光包裹著他。少頃,他從椅子上起身,挪到床沿坐下,一隻手覆上紀雲清的後腦勺,把臉湊過去,用額頭抵住了他的額頭。
紀雲清胸口的起伏略微一停,再恢復,加大了幅度。
呼吸交錯,李玦身上是濃得嗆鼻的煙味,還混合著汗味----他汗腺好像比較發達,但紀雲清卻為之發狂,被這味道魘住了。這是李玦的味道,文藝些說,荷爾蒙的味道。
手指在他腦後的髮絲里穿梭,並不溫柔,甚至有些笨拙橫蠻。
「沒有如果。」他聲音喑啞,「否則我也能說,如果當初不把話說死,你還會不會把我推給一個人女人?」
紀雲清屏住了氣。
李玦溫熱的鼻尖在他鼻子上蹭了蹭,聲音柔下來:「如果我早些想清楚,會不會避開很多事,或許還包括你們的事?」頓了頓,「就像蝴蝶效應。」
好久過去,紀雲清才緩和了神色。
「你還知道蝴蝶效應。」
李玦一笑:「你不在,不懂的沒地方問,為了不丟人,只好自己多看書。」
紀雲清牽了牽嘴角,只是一瞬,面色又淡下去。
李玦把臉退了回去,手卻還在他後腦勺上,力道小了些,有一下沒一下地順他的頭髮。
「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你的問題,如果非要說有責任----後悔和自責又有什麼用?」李玦道,「既然已經發生了,只能向前看,去彌補、爭取。」
紀雲清緘默。
李玦把手滑下去,在他後頸肉上捏了捏,沉聲道:「睡吧,有事隨時叫我。」
想起半年前的某天,同樣在這樣的環境裡,角色倒置。
也是此時此刻,他才確定李玦變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第23章
身體在恢復,探病的人逐漸多起來。紀樊一直在控制消息的傳播,以防事情讓紀老爺子知道,所以知情的範圍並不廣,也免得紀雲清每天應付大批量的客人。李玦最近清閒了一些,不過只在晚上九點鐘以後過來,恰好避開探病的人。那天紀雲清拿這件事開玩笑。
「像在偷情。」
說完表情就變了些味道,帶著三分悔意,有些小心翼翼地觀察李玦的反應。
那天過後,李玦還是照樣來,卻不再與他那麼親密過。他自己心裡也事太多,沒精力多加揣測,或加以試探。
順其自然?他已經不敢再妄自行動了。
聽完這四個字,李玦也是一愣,卻在看見他兔子般的神情後笑起來。
「你們就打算一直瞞著老爺子?」笑夠了,忽然問。
紀雲清神情忽然變得凝重。
「瞞著,本來就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前段時間摔了一跤,身體更差了。」
之前倒是還有精力暗中觀察他的情況,上次那麼一傷,也無力再多操心了。車禍的事,只要一家人有心相瞞,他很難知道。
李玦靜靜地聽。
停頓少頃,紀雲清又道:「這些天紀樊偶爾過來,也就和我商量這件事。爺爺最多再熬完明年,今年過節找個藉口,他們一家不去香港了。」
兩廂沉默。好一會過去,李玦道:「什麼時候出院?」
紀雲清道:「我?」
李玦一笑,點了點頭。
紀雲清道:「下禮拜。」
李玦道:「回你住處?」
紀雲清的一笑:「總不可能是紀樊那。」
一時間誰都沒吭聲,紀雲清指間一緊,絞住了被角。
李玦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伸手將他的指頭一根一根輕輕掰開,握進手心裡。
「下個月沒什麼事,我過來照顧你。」
紀雲清好一會沒回過神來。
李玦被他呆滯的眼神逗笑了。
紀雲清繃著臉,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僵,又想到別的關鍵處,「你沒接戲?」
李玦道:「推了。」
紀雲清眉心一蹙,視線落到兩人纏在一起的手上,不點頭,也不再開口了。
紀雲清給了李玦具體的出院時間,以及家裡的鑰匙。李玦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半晌,低頭一哂,收進了包里。走前,紀雲清又去看了紀雯,這次李玦在病房外看著,病房裡還有紀雲清的伯母。紀雲清變成了啞巴,紀雯說一句,他才應幾個字。最後小侄女哭起來,說小叔叔不喜歡她了,紀雲清慌了手腳,伸手要去抱她,卻被伯母搶了先。
「雯雯乖……」伯母把小姑娘摟在懷裡,邊用拇指擦拭她豆粒般的眼淚,「雯雯還有爸爸,媽媽,爺爺和奶奶,我們都愛你。」
紀雲清出了病房就一直沒說話。李玦提著東西也沉默不言,帶他上了車,給司機說了地址,再扭頭,見紀雲清一雙眼睛紅得嚇人。他沒說話,從身上摸了煙盒出來,剛抖出半截煙屁股又停了手,將煙盒放回包里,探出一隻手,握住了紀雲清的。連續換了幾個角度,最終掌心貼掌心,兩隻手都不動了。
「我爭取了……」紀雲清啞聲盯著窗外,「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
李玦將他的手攥緊一些,沒有答話。
直到下車前,兩隻手才鬆開,司機從後備箱取下行李,正準備隨行,李玦便伸手將箱子接過來,讓他先離開。伸手去挽紀雲清,被對方躲了一下。
視線相觸,紀雲清笑得和煦:「沒什麼大事,能走。」
到了門外,李玦率先拿出鑰匙,往門上一插,紀雲清一眼瞧見鑰匙扣上的掛件,微怔。
門開了,李玦先把行李放進去,再回頭來看他,露出習慣性的哂笑:「發什麼呆?」
紀雲清腦子裡還是那隻鑰匙扣的樣子。
李玦像是明白了什麼,抬起手,將鑰匙晃了晃。
就是去年跨年時候,給他送的水晶掛墜。
紀雲清笑了笑,移開視線,跟著進門,再轉身將門關上。李玦便沉默著將東西放回口袋裡。家裡有鐘點工按時打掃,進去依舊很乾淨。紀雲清給他拿拖鞋,帶他看新房間。包括睡衣和洗漱工具,一切都已經給他備好,但都是全新的,以前那一套已經沒了蹤影。
站在新房間的浴室里,李玦只是盯著毛巾沉思了幾秒,紀雲清就笑了一下,解釋道:「原先的在你走之後就扔了。」
李玦目光一滯,轉而看他。
往洗手台上一靠,紀雲清道:「就怕言而無信,又來找你。」
李玦就這麼看著他,半晌,探出一隻手來,紀雲清以為要重演那天病房裡的一幕,李玦的指尖卻落在了他右眼眼角。涼涼的,紀雲清被魘住了,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