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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50:50 作者: 阿扶子
    慢慢鬆開李玦,揉了揉眉心,往冰箱裡拿了酸奶,倒滿一杯,一口氣喝完,再繼續道:「祁耀塵這幾年很活躍,片子好壞不一,但收視率都有保障。和他打好關係,以後多條路子。」

    李玦道:「聽說你和他很熟。」

    紀雲清道:「那是我和他,你要建立自己的關係網。」

    李玦斂容,眼裡浮現出從未有過的震驚。

    紀雲清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話鋒一轉,催他去休息,繼而出了廚房,洗澡去了。

    之後一整天李玦都沒了平日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兩人獨處,還是照舊各做各的事,紀雲清卻幾次發現對方盯著他走神,心裡明白昨晚那句話太過突然,也和他以往專斷的風格大不相符,一時接受不能是肯定的。的確,以往他都有利益交換束縛人的意思,什麼都願意和對方分享,唯獨權力,恨不得對方一無所能,什麼都要依賴他,以突顯他的存在價值。李玦闖蕩這麼多年,不會看不出他這點心思。所以昨晚的紀雲清,像是換了個人。

    他也只是嘗試著改變,一步一步來,慢慢觀察他的反應,再隨時應變。從眼下的情況看,多少是有作用了,他在李玦心裡,大概多少有了新的定位?

    直到吃過晚飯,鐘點工打掃衛生後離開,李玦忽然開口,說要跟他談點事。

    紀雲清放下手裡的雜誌,摘下眼鏡,示意他說。

    李玦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花了幾分鐘組織語言,說了句讓他大跌眼鏡的話。

    「紀總,這戲我不接了。」

    紀雲清雙唇抿成一線,眼裡好像藏了片沼澤,光是盯人,就把人逼出一身汗。

    將近十分鐘過去,紀雲清的眼神柔軟了些,語氣是刻意的溫和:「不喜歡?」

    李玦抿了抿唇,滿面嚴肅,眉心出現兩個深窩,紀雲清見慣了他笑,現在像在等候判刑。前段時間的種種行為已經給他埋下警告,儘管現在很想往好處想,還是不能不承認,壞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李玦接下來的話肯定了紀總經理的判斷力。

    「你是個很好的人。」他緩緩道,「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麼說。現在想通了,橫豎你聽了都不會高興,就不用拖了。」

    紀雲清靜默地看著他,像在進行一場會議。

    李玦深吸一口氣,又道:「你知道,我混了這麼久,也沒混出個結果。四年了,我看著很多人入了這行,要麼成功,要麼離開,我還在原地……年紀不小了,加上舊傷,身子骨也不如早幾年。我的機會不多,或者說----沒有了。」

    這次停頓有些長,他摸了摸鼻子,垂眸盯著地板。

    「如果沒有你,說不定再混兩年,我也干不下去了。這不行,我不甘心。你給我機會,讓我今後不用遺憾,是該感謝你,但我把自己賣給你,也算有所付出,我們應該誰也不欠誰。」略微停頓,抬頭看了他一眼,「起初我是這麼想的。」又忽然一笑,「但你一直在讓我意外,紀小公子。哪有金主當成你這樣的?」

    等了一會,紀雲清沒有搭腔,他又繼續:「連澤,方南浩,唐西。你對每個人都不錯,我算是有點明白唐西為什麼那麼死纏爛打了,你這樣的人,誰不想吊著?但我有點受不住了,紀總,傷了腿到現在成天無所事事,你每為我做一件事,我都在想,是不是該適可而止了?」

    紀雲清壓低嗓音,緩緩道:「適可而止?」

    李玦道:「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理所當然接受你做的每一件事的。想了很久,總算明白了,不都是因為喜歡你麼?喜歡你,所以你做得越多,對他們而言就越是感動,覺得幸福,哪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忽然結束?」

    紀雲清低著頭,呼吸漸漸加重。

    大概三分鐘,李玦終於說出了最後宣判。

    「但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紀總。」他道,「你做得越多,我就越像在受刑。」

    「我根本無法回報你。」

    「原本想,等你興趣過去,就什麼事也沒了。但我……扛不下去了。」

    「……我想解脫。」

    「你可以封殺我,武替我也不會再做,試試做點別的事。」

    一把刀子插入心肺,卻並不罷休,它抽插旋轉著,絞弄他的血肉,好像要把器官連帶血管一起拖出來,扔在烈日下暴曬。

    心如刀割都要比這種感覺溫柔些。

    受刑。

    他把他給的愛,當做在受刑。

    連澤,方南浩,唐西。他們算什麼?他竟然拿自己和他們比。他以為他會帶他們回家,會接他們過來同居,會在他們生病時候親自伺候?他覺得這是在受刑。

    「你很好,就是太好,不應該再這樣下去。」

    最後一句話,再然後,客廳里不再有半絲動靜。空氣里有什麼東西被一絲一絲抽離,絲線的一端扯著紀雲清的心臟。他垂著頭,劉海遮住眼睛,半張臉藏在黑暗裡。胸口起伏越來越大,手握成拳,在李玦看不到的地方,雙雙發顫。

    時間像帶刺的輪子,從兩人身上一寸一寸碾過去。

    紀雲清的喘息越來越重,李玦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身體帶病,剛要起身過來查看,紀雲清卻忽然從沙發上起來,繞開茶几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兩人面對面,李玦才看清他的臉,一雙眼睛是充血的紅,雙唇微微泛白,在靜靜盯著他的這段時間裡,微微打著顫。

    「你想走?」

    聲音喑啞,和拳頭一齊微微發抖。

    李玦鎮定如初,點了點頭。

    他已經不怕他了,之前他總是要觀察他的情緒----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又為什麼要怕他?已經不需要他了,再也不會有求於他,當然不必管他是喜是悲。

    紀雲清依舊低著頭,只見喉結滾動。良久,他往後退了幾步,緊攥成拳的手漸漸鬆開,有汗水滑落,手指痙攣似的顫動兩下,又一根一根從新扣入掌心,指甲像要嵌進肉里去。

    李玦動了動唇,聲音還沒出來,紀雲清忽然像只敏捷的豹,再次衝到他面前,一把攥起他的前襟往上扯,聲音里透著狠戾。

    「我一直在折磨你?」

    背著光,他的脖頸白得嚇人,喉結頻繁滾動,凸出駭人。

    李玦因為缺氧,面色漸漸發紅,又開始透白。

    紀雲清好像渾然不覺。

    「受刑……」

    「你發什麼瘋!」

    李玦終究是練家子的,紀雲清的行為也激怒了他,一個狠力掀開了對方的手,呼吸總算順暢,但還來不及享受空氣,一連串響動連帶一聲巨響傳入耳膜,紀雲清剛剛顯然過度失態,毫無防備之下遭李玦不知輕重地一推,整個人撞上茶几,玻璃面翻倒,斷了個口子,但隨之掉落的果盤和玻璃杯碎了一地,紀雲清躺在玻璃片上,身下已經見血。那麼一瞬間,李玦呼吸一滯,愣愣地望著滿手血的紀雲清撐著地面坐起來,大口喘氣,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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