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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50:50 作者: 阿扶子
    就這麼想東想西,元旦假期最後一天都賴在家裡虛度光陰,連講稿都懶得再看。

    接到消息時候,剛開了一瓶八零年的紅酒,還沒喝上,差點把玻璃酒杯給砸了。

    李玦的最後一場戲----也就是飾演角色的陣亡戲,拍攝中遭遇雪崩,包括李玦在內,十人受傷,已經送往市級醫院。

    第10章

    坐在候機廳里,紀雲清整個人還有些怔忪。

    消息來得及時,幾乎剛出事就傳到他這,當時模糊的「具體情況暫時不明」幾個字讓他有那麼一會都是兩眼一抹黑的。隨後慢慢冷靜下來,等了十來分鐘還沒收到具體後續信息,就讓陸璐給他訂最近的一般航班票,東西也顧不上收拾,馬上離了家。路上才又收到消息,一死九傷,其中兩名重傷,李玦小腿骨折,其餘部位沒什麼大礙。電話是賀明親自打來的,一五一十向他交代了情況,除了李玦,其餘九人都是群演,有家屬已經鬧起來,媒體也堵著,醫院一團亂。賀明也隱晦地表示這時候他這樣的人物不該再去添亂,他有一剎那的動搖。

    遲疑間,就聽賀明又道:「他經歷的多了,沒什麼事,我和助理能照顧過來。」

    本來已經放慢車速,在聽到賀明前半句話後,紀雲清忽然猛踩油門,連超了兩輛車。

    漫長的沉默後,淡淡應了聲「掛了」,就掐斷了通話。

    又飆了一段路,被紅燈攔下來。

    罕見的煩躁感。

    幾番深呼吸都難以壓抑下去,胸口燃了一團火,竄動著往他心尖上燒,叫囂著要鑽出來。

    在方向盤上錘了一記,點上一支煙,這股燥意才慢慢緩解。

    他們都不懂,誰都不懂。

    就在不久之前,李玦還用嘲弄的口吻向他講述他身上幾處傷的來源。他記得那道目光,沒有人喜歡那種滋味。正是因為經歷的太多,他熬不住了,才會屈身於他身下,尋求另一條出路。

    胸口那股怒火不知道源於賀明還是重逢最初對李玦陰晴不定的自己,他們這樣的人,沒有經歷過,就想當然地以為經歷過的人會沒事,他們應該堅強,如果不堅強反倒成了錯。或許就是這麼多的想當然,把他的李玦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那邊派了人來接應他,紀雲清也提前換了身低調的休閒裝,才躲過媒體,成功鑽進了李玦的病房。那人已經換了病號服,右腿小腿打著石膏,手上還吊著輸液瓶,人是坐著的,在門響的一瞬間,呆滯的目光忽然一顫,把視線調轉過來。像是風平浪靜的湖面忽然起了漣漪,那雙眼睛在觸上紀雲清的那一刻,立馬湧出一如往常的笑意。

    「紀總看病人都不送花的?」

    看著紀雲清在床沿坐下,他挑著眉侃道。

    這笑容入了眼,像針尖一樣。

    「那是給死人的。」紀雲清隨口道。

    又從頭到腳細細打量眼前的人,確認身上只有擦傷了,緊蹙的眉舒緩下來,等了一會,發覺這段沉默有點長。意識到剛剛說錯了話,緘默著起身,將針水滴速調慢了些,又去拿床柜上的茶壺,確認水是熱的,翻起一個倒扣的瓷杯,倒了少許熱水進去輕晃幾下,再將水倒入另一隻閒置的杯子裡,才再提起茶壺,往杯里添滿水。

    「怎麼就過來了,明天不是有講座?」

    李玦率先打破沉默。

    水倒好,紀雲清卻不喝,把那杯子放在床柜上做擺設。轉身重新面向李玦,伸手摸上他的臉,拇指在略顯粗糙側臉上摩挲兩下,便將嘴湊過去吻他的唇。李玦的雙唇略厚,紀雲清含在嘴裡又是舔又是吸,捨不得放開,對方也配合著他,還主動伸了舌頭要鑽入他口腔,他卻忽然一頓,把臉移開了。

    李玦看著他,愣了幾秒,哂笑一下。

    紀雲清用拇指幫他把唇上的水擦乾淨,動作很慢,末了,指尖在他嘴角停留片刻,才收回手來。

    「陪你待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

    李玦笑道:「我又不怕黑,小侄女帶多了吧你。」

    紀雲清道:「她也不怕黑。」

    李玦搖了搖頭,又笑了一會,才慢慢斂容,長長嘆出一口氣。

    「你心眼挺好的。」

    突如其來的話,讓紀雲清一愣。

    說話的人目光卻不在他這裡,正微微扭頭看窗外的夜市。這是個三線小城市,夜景並不浪漫,一眼望去更多的是濃墨一樣塗抹不開的黑暗,只有零零散散那麼幾點燈火----好像泛光的玻璃彈珠,或密集或稀疏,點綴在各個角落,只有白光或者黃光,並不耀眼,也不漂亮。

    紀雲清還在等他的下音。

    李玦卻好像並不著急說下去,他看著窗外,面上是罕見的沉靜,從紀雲清的角度看過去,只有半面輪廓----堅硬的,刀削斧砍般的線條,勾勒出的不是什麼精緻的五官。這時候沒有任何一道線條是柔軟的,看起來陰森,冷漠。

    紀雲清想從背後抱他,勒令他放鬆表情,卻又覺得好像真實的他就是這個樣子。重逢以後,他總是沖他笑的,他並不喜歡他的笑。

    就在紀雲清晃神的一刻,他忽然回過頭,道:「賀明跟我說過你的很多事,好的或者壞的。為他的飯碗考慮,我就只說好的吧。」

    紀雲清道:「你好像已經說出對他不利的話了。」

    李玦笑了笑,時間很短,「所以我這人很靠不住。」

    紀雲清笑道:「你知道我不會為那句話較真。」

    三個月了,多少已經摸清他的最基本的性格。

    李玦道:「你對侄女非常好,親女兒似的寵著。商場上與人為善,還做過很多慈善事業。前陣子唐西和你鬧成那樣,也沒見你使出什麼的手段,對我這樣一個要什麼沒什麼的,也算仁至義盡。真的,紀小公子,你讓我多少改變了對你們這層人的看法。」

    紀雲清緘默不言。

    間歇過後,李玦忽然笑了一下,「那個人就在我身邊讓石頭砸中的,年紀有點大了,動作也挺笨,我當時可以伸手拉他一把,沒趕上。」頓了頓,「第一反應是自保。」

    紀雲清道:「這不關你的事。」

    李玦嘲弄般掃他一眼,笑得胸腔也跟著顫了一下:「我也沒自責,人吧,誰也沒義務做什麼大義凜然捨己為人的事,求生是本能,我有什麼錯,對不對?」

    紀雲清蹙眉。

    李玦道:「我就是這樣的人。」

    安靜了很久,紀雲清聽見他放低了聲音,淡淡地道:「我快沒感覺了,紀雲清。」

    好像是重逢後頭一次這麼叫他。

    紀雲清心裡一顫,低眉握緊他的手。

    這次沉默持續得很長,像打了個盹,紀雲清的手卻一直沒放開,李玦也沒抽出去。

    忽然聽到一聲嘆息,又見李玦笑起來:「我是不是心太狠了?」

    紀雲清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一些。

    好長一段時間過去,感覺這樣的表達太單薄,他俯下身,將對方摟進懷裡,讓他的側臉貼著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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