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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49:28 作者: C逍遙
眼角無聲地沖湧出淚液,邵彥東右手慢慢探上左胸,指尖幾乎要將那跳動的物體生生挖出。
----而那個人,帶走了他完整的心。
☆、暗礁02
在邵彥東知道駱遷和自己截肢的消息後連續數天都沒怎麼吃得下飯。
顧宇鋒這些日子一刻不敢放邵彥東單獨在房間,就連上廁所都要緊跟其後。
看著對方日漸消瘦,身為控制狂的顧宇鋒第一次有種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他想讓對方振作,但又認為自己沒資本勸說,因為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不確定是否會比邵彥東現在的狀態好。
但生活畢竟要繼續,痛是必然的,說來說去,駱遷的話終究沒錯,邵彥東並不是離開對方便活不成,對方也不是離開邵彥東就撐不下去。
問題便是,這段刻骨的痛,到底會持續多久。
想到這裡,顧宇鋒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段尖銳的痛也許不會長存,但這個傷疤一定是一輩子。
數月後,邵彥東終於能夠出院。
事實上,對方出奇慢的恢復速度也讓顧宇鋒好生擔憂了一番。
最開始的康復訓練被邵彥東完全無視。
一向明理的他像是整個變了個人,不怎麼願意和外界溝通,無論顧宇鋒和邵家人如何勸說,邵彥東就是不願接受拄拐康復訓練。
住院的最後一個星期,邵彥東仍然沒有一絲一毫願意下地走路的意願,顧宇鋒忍著心痛,趁整個病室里只有他和邵彥東兩個人獨處時,將這段時日的心聲完完全全地吐露給對方。
「彥東。」顧宇鋒咬著牙,看著那個憔悴不堪,像是只有軀殼般坐在床上的男人,開口,「聽我說,無論如何你要下床練習走路知道麼。」
「……」邵彥東視線渙散地面向著前方白皙牆面,不知思緒在哪裡。
就那麼站在旁邊觀察了對方一會兒,顧宇鋒拳頭漸漸握緊,終究挫敗道:「我問你,你的人生因為這件事情結束了麼?」
「……」
「你覺得結束了麼?」
「……」
看著對方那個狀態,顧宇鋒說了兩句,又有些心痛地無法開口。
他知道邵彥東面對的境況是他連說「我理解」的資格都沒有的。
光想像這件事情就可以讓一個人痛徹心扉,更別提當事人經受的到底是怎樣噩夢般的折磨。
即便明確這些,顧宇鋒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拉對方一把,他這個好兄弟的靈魂很可能便沉溺深淵無法自拔。
相信在未來的時日裡,對方周圍的任何親人和朋友都不會想看到一個只有邵彥東軀殼的活體。
「彥東----」顧宇鋒把那些話放緩,想讓對方充分理解他心中的痛,「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你聽不進去,但說真的,你不要把重心放在這些壓抑的事情上明白麼?」猶豫了一下,但顧宇鋒還是決定冒個險,「駱遷他----」
聽到那個名字,看上去神色游移的邵彥東眼眸似乎有了些反應。
「----他和你分手的目的不是為了看你這個樣子你明白麼。」不知道該怎麼措辭,顧宇鋒考慮著自己每個字可能對邵彥東情緒造成的影響。
「……」
「你當年剛見到駱遷的時候你記得你怎麼跟我形容他的麼。」顧宇鋒痛心地一點點道,「你說你看著很心疼。」
「……」邵彥東眸中的色彩稍微柔和了些。
「你覺得他如果知道你現在這個狀態,他會是什麼心情?這段愛情里你們誰都沒錯,只能說現在這社會還沒發展到人人都能那麼開明的程度……」
「……」似乎是對關於駱遷的話題感到難耐,邵彥東眉頭一點點皺起,緩緩閉上眼眸。
「你覺得當年駱遷車禍後是什麼樣的狀態?為了駱遷,為了你選擇這條路的勇氣撐下去行麼?」
邵彥東沒動也沒應。
顧宇鋒站在對方床邊觀察著對方側顏,半晌,再次挫敗而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
就這麼又在邵彥東身邊守候了一陣子,中午等邵遠升換班時,顧宇鋒雖然不放心,卻也不得不離開。
坐在床上的邵彥東並非理智崩潰。
這些日子每個人對他的勸說和鼓勵他全聽著。
沒有抵制,但也沒有接受。
大道理他都明白,只是疲於回應而已。
近日發生的所有事情已經幾乎抽光了他身體殘存的精力。
他無力回應,也不想回應。
悲觀?不,他沒有。
從現實的角度,他理解駱遷的選擇。
但「振作」那兩個字,卻比什麼都難。
在經歷了這一系列打擊後,邵彥東不知道該怎麼屏蔽自己無休止的自我憐憫和想責備他人的陰暗思想。
他是個理智的人,他一直是。
但正是如此,他知道自己從某種角度發展出那些本可以不存在的思想束縛。
他覺得自己沒法像個正常人一樣處理事情,非得凡事都循規蹈矩,分析邏輯,用那些所謂的冷靜方式作出決定,因為他的家庭背景讓他潛意識裡屏蔽痛快發泄情緒這種選項。
而正是這種思想讓他無法看到----
有時候,歇斯底里,是一種排解。
他憐憫現在的自己,又厭惡現在的自己。
他痛恨命運的安排,卻又無力責備什麼。
終究,這條路是自己選擇的,他在踏上之時,就已經想過會多少付出些代價。
只是他沒想到,這代價不僅讓他斷了眼下的路,也斷了他退回原點的歸路。
所以站在看不到盡頭的幽閉森林裡,他感到絕望而迷茫。
那些來自親朋的鼓勵就像那森林天際中時不時發出的遙遠呼喊,來自四面八方,完全沒辦法為他指出一個明確走出森林的方向。
所以他選擇立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體力走完這剩下的路。
雖然平日他不表現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個從骨子裡有些驕傲的人。
他能同情他人的不幸,甚至會為那些需要拯救的人付出一切。
----但他無法接受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
直到截肢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個完美主義者。
對於不完整的肢體,他的理智告訴他要接受現實,但他卻怎麼都沒法說服自己為這樣殘缺不全的「振作」付出行動。
----他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如此脆弱而可悲的人。
在命運的指尖甚至經不起一絲一毫的輕微揉搓。
中飯過後,邵遠升照常在摺疊病床上小憩。
邵彥東看著一直靠在床邊的拐杖,輕輕拿起,廢了不小力氣才撐上地面。
這項工程沒他想像的容易,因為缺少一條腿的支撐,整個身體很難保持平衡,他每走一步都需要掙扎一番。
思緒紛亂,邵彥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