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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49:28 作者: C逍遙
心下立刻鑽入一絲不祥感,邵彥東緩緩眯起眼。
「宇鋒。」
聽到邵彥東喚他,顧宇鋒繃緊牙關,轉向對方,開口:「我在。」
「我----」視線重新開始在整個房間跳躍,邵彥東嘗試從周遭的人事物上分析自己想要的信息,「----昏迷了多久?」
「到今天為止快一個月。」顧宇鋒很坦誠。
雖然心裡有些準備,但邵彥東還是十分震驚。
知道邵遠升在,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詢問:「駱遷……今天沒在?」
這問題問出時,顧宇鋒下意識便朝一側邵遠升看了一眼。
但對方很顯然不怎麼會掩藏情緒,很快便不自在地垂下臉。
分析著顧宇鋒和邵遠升的反應,邵彥東心下有了些不安的猜測,但情緒上還是抱有僥倖心理:「他沒住院對麼?」
「你不用擔心這個。」顧宇鋒搖了搖頭,臉上仍然是邵彥東讀不懂的情緒,「他身體……很好。」
「……」
說實話,邵彥東不喜歡顧宇鋒這種有些閃爍的眼神。
因為每次對方這麼做,他知道對方通常有很糟糕的消息要帶給他。
「對了彥東。」話題岔得有些刻意,顧宇鋒也知道自己這轉折打得太生硬,但他明白如果再不立刻做些什麼,實在掩飾不了自己那張和參加哀悼會沒什麼兩樣的苦瓜臉,「你餓了麼?醫生說暫時先以流食為主,等你身體恢復得稍微好一點了再----」
「宇鋒。」見顧宇鋒那種臉色,邵彥東皺眉打斷他,「你知道你不擅長這個。」
明白邵彥東已經徹底看穿了他的意圖,顧宇鋒閉眸,隨後自嘲地搖了搖頭。
駱遷是那種邵彥東有一點小傷小病都會守在身邊的體貼類型,邵彥東明白像車禍這種事情,自己醒來而對方不在身邊,顧宇鋒又是這種反常態度意味著什麼。
病房瞬間被三個人的沉默生生填滿。
邵遠升意識到在這種時刻自己居然沒什麼勇氣面對親哥的質問,即便當初他是那麼確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對方好。
緩緩坐上邵彥東床畔,顧宇鋒肩膀微微前凹,伸手不自在地捏著鼻樑。
先前百分之七十的猜測基本上變成百分之百的肯定,邵彥東臉色漸轉暗淡,半晌才用一種沉重語氣開口:「他走了,是麼。」
如果他父母知道了車禍,那麼駱遷和他同乘的事情勢必會被他們知道。
邵彥東幾乎能想像自己家人在當時那個緊要關頭對駱遷的刁難。
從這段感情開始,邵彥東便知道對方一直沒有得到真正的安全感。
即便他一直嘗試給予對方,但駱遷心下那片因為以前車禍烙下的疤痕不是隨隨便便用什麼東西便能輕易遮掩的。
況且,那樣的疤痕遍布對方全身,每日都清晰地提醒對方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邵彥東知道對方心裡承擔的壓力。
所以對於駱遷最終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並不意外。
是的,邏輯上講,並不意外。
但此刻……
胸口一陣相當強烈的痛意,邵彥東咬著牙愣是沒在臉上表現出來。
「什麼時候走的?」克制著那幾乎蹦上嗓子眼的哽咽,邵彥東微微攥緊拳,保持著理智上的基本冷靜。
「大約三周前。」顧宇鋒終究轉頭,看了邵彥東一眼。
就那麼跟顧宇鋒對視了好一會兒,邵彥東忽的將雙肘抵上床面,堅定道:「扶我起來。」
「彥東。」看著對方說到做到的模樣,顧宇鋒緊忙探過身壓住對方肩膀,不讓他動彈,「你渾身都有傷口,快成篩子了知道麼。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別胡來。」
「你手機呢?」邵彥東躺在床上,語氣十分冰冷,「給我。」
「彥東。」
「他去哪兒了?」邵彥東語氣里沒有情緒表達,但那雙眸卻讓顧宇鋒感到刻骨的寒意。
「……」
「宇鋒,他去哪兒了?」
顧宇鋒用克制不住的悲傷眼神看著邵彥東。
----宇鋒,我剛在醫院說讓你幫我個忙,其實就是我離開以後你一定別跟彥東提我去哪兒就好。你就說我沒告訴你。認識你這麼久沒正經求你幫什麼忙,這個忙,你務必要幫我。替我保密。----
「我……不知道。」
「扶我起來。」
「彥東。」
「現在扶我起來。」邵彥東用一種頗為嚴肅的命令語氣道。
心酸地看著對方,顧宇鋒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順了對方意。
坐起身,邵彥東想挪動右腿下床,但瞬間,下肢的違和感便讓他無意識地側頭去望。
在看到空蕩蕩的右胯|下方時,他眼眸一點點因為震驚睜大。
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本身,他緩緩張著唇,視線就那麼定在那凹下去一大截的被子輪廓上,久久沒有離開。
一旁邵遠升表情痛楚地側過頭去,用整個手掌捂住了臉。
站在邵彥東身側的顧宇鋒緩緩閉上眼眸。
不知過了多久,邵彥東才用一種相當緩慢,幾近萎靡的聲線道:「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跟我講?……」
顧宇鋒看著邵彥東,忽的不知該怎麼回應對方。
幾秒後,邵遠升捂著滿是淚痕的臉起身,一聲不吭地徑直走出了正門。
沒有了先前下床的衝勁,邵彥東視線空洞地坐在病床上,半晌再沒開口。
「老邵……」
顧宇鋒從未見過邵彥東如此蒼白的面龐,以及對方那即將入墓般的死灰神情。
邵彥東沒回應顧宇鋒的呼喚。
「----老邵?……」忍不住單手覆上邵彥東肩膀,顧宇鋒在沉默了幾分鐘後,忍不住再次開口。
「我想……靜靜。」像是使出渾身力氣在跟顧宇鋒說話,邵彥東淡淡道。
「老邵……」
「讓我靜會兒。」視線相當渙散,邵彥東用一種沒有任何起伏的聲線繼續,「求你。」
不放心的顧宇鋒又在床前站了一會兒才無言地撤出整個房間。
就那麼在病床上一個人坐著,邵彥東不知自己坐了多久。
他忽的感覺相當疲憊,很想躺下睡,卻又不想就這麼睡去。
數十分鐘後,他那像是扛著千斤的手臂才一點點抬起,慢慢掀開將一切遮蔽的被子。
右胯|下方的景觀相當刺目。
他就那麼無言地看著,忽的感到一陣克制不住的痛心感。
幾乎要當即昏厥,他勉強支撐了一下才穩住。
緩緩伸手探上那空蕩蕩的床面,就仿佛摸到了自己曾經的右腿,他細緻而認真地,近乎虔誠地感受著。
車禍帶走了他完整的肉身,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