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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49:28 作者: C逍遙
    駱遷無言地看著邵彥東繼續擺弄著那器具,轉身面向天橋一側。

    他沉默了許久,才疲憊地開口:「你母親今天情況怎麼樣?」

    聞聲,邵彥東手中動作滯了滯。

    他將器具收起,單手架上天橋欄杆,朝駱遷微微點了點頭:「你別擔心,都沒事。」

    兀自看了會兒風景,駱遷才繼續問:「她----對咱們在一起的態度如何?」

    邵彥東看著駱遷沒什麼表情的臉,回想著先前在醫院時沉默不語的父親和始終眼淚難止的母親,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半晌,他組織著語言,回應了駱遷:「他們會接受我們的。」

    「他們也許最終會。」駱遷垂下眼,想著自己離開家這麼久,家裡那邊沒有一個人管他的死活,即便他車禍的事情也無人問津,便忍不住一陣心酸,「但問題是,要等多久。」

    他離家後每年的過年期間是最難熬的。

    前年他嘗試回家,但站在緊閉的單元門下向對講機只講了一句話,那邊人便掛斷。

    看著眾人歡聚一堂,而他只有孤身一人時,那種鮮明的落寞感十分難以讓人忽略。

    駱遷從來不是死磕到底的人。

    對任何事情,只要他得到哪怕是對方一點點的拒絕之意便絕不會再勉強對方。

    在某些場合,他寧願犧牲自己離開,也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總覺得駱遷話中有話,先前沒怎麼注意的邵彥東微微皺起眉梢,轉頭看向始終沒和他交匯視線的駱遷。

    雙肘抵著欄杆,掌心交握,駱遷垂下臉,視線空洞地看著自己的手。

    「駱遷,怎麼了?」緩緩眯起眼,邵彥東將駱遷形象禁錮在自己視野。

    聽著馬路上時不時車輛飛馳而過的聲音,駱遷視線漂浮在下方的燈海里許久才開口:「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駱遷的表情讓邵彥東感到陌生,他心下微微浮起一抹不妙:「----你說。」

    「彥東。」仍然沒看邵彥東,駱遷頓了頓,掌心死死擠合在一起,「咱----暫時分開一段時間看看吧。」想儘量把這件事情說得客觀,駱遷深深吸了口氣,「你母親身體最近比較虛弱,估計你父親也好不到哪兒去。」下面要說的話相當俗套,但駱遷想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等他們稍微恢復一點,我們再考慮在一起。」

    拎著滿塑膠袋小零件的邵彥東手臂一點點自欄杆滑下。

    他很想說一句「你說什麼?」來緩衝一下對方那句話帶來的殺傷力。

    但已經太晚。

    對方的每一個字,他聽得清清楚楚。

    於是接下來的幾分鐘那種令人僵硬的沉默看上去有些滑稽。

    邵彥東緊鎖著眉頭,視線膠著地盯著駱遷,似乎想從那個表情十分平靜的男人臉上挖出些真相。

    一向按邏輯說話的他整理著從他回家到現在這段時間可能觸發駱遷情緒的任何一個可疑點,但都失敗。

    他不認為駱遷會因為跟父母的一次見面而決定退出,但眼下唯一讓他想得通的理由也只有那一個。

    就那麼用一種意外的神情看了會兒駱遷的側顏,邵彥東一語不置地轉過身背靠著天台欄杆一點點坐下。

    單膝支起,他將塑膠袋扔到身旁,微微揚起頭,閉眸捏著眉心。

    在好一番寂靜後,他終於開了口:「是我爸還是我媽給你打電話了?」

    駱遷閉上眼沒講話。

    邵彥東看著前方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繼續道:「我說過,無論遇到什麼問題,都不是你的錯,我們只要挺過去就沒問題。」

    「我們挺過去,但他們能麼。」幽幽的,駱遷語調中沒有任何情緒般,緩緩回應。

    「他們會轉變觀念的。」邵彥東終於抬頭望了眼站在自己身邊始終沒動彈的駱遷。

    「你忍心讓你父母忍受這個轉變觀念的過程麼。」駱遷身體弓得更低,幾乎完全伏在了欄杆上,「我們只是通知他們在一起的事情,你父母的反應已經這麼大。將來再發展下去,你不怕你母親會更承受不了麼。」

    想到醫生在醫院提到邵母先前有心臟病史,駱遷便一陣難受。

    這次,邵彥東沒再答話。

    兩個男人看著天橋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許久,邵彥東才終於再次開口:「所以說分手,是你真心的麼?」

    「……」

    說完這句話,倏然感到心下一陣幾乎難以忍受的刺痛,邵彥東張了張口想補充什麼,但猶豫著又重新閉上。

    來回躊躇了許久,他才終究狠心地低沉道:「如果是你真心的,我現在就跟你分手。」

    握著欄杆的手不知覺便有些克制不住的抖動,駱遷努力控制著情緒,始終沒吭聲。

    從地上緩緩站起身,邵彥東用一種貫穿性的視線盯著駱遷側臉:「我問你……是麼?」

    下意識點了下帽檐將鴨舌帽壓低,駱遷微微向與邵彥東相反的方向側著臉。

    「駱遷。」眉梢鎖得愈緊,邵彥東向駱遷靠近了些,「告訴我,是麼。」

    此刻他視野里只有對方壓低的帽檐。

    這種幾個世紀般的漫長等待讓邵彥東有種將心臟扔在案板上被一刀刀緩慢而細緻地凌遲的錯覺。

    「是。」

    終於回應,駱遷的頭垂得越低,帽子口罩和夜色幾乎掩藏了他所有情緒。

    聽對方那聲不慍不火的回應,不知為何,一瞬有種前所未有的怒意竄上腦殼,邵彥東克制不住地一把扳住駱遷將他轉過來面向自己:「你再說一遍。」

    眼前男人沉默。

    「再給我說一遍。」

    「……是。」

    「再說一遍!」

    「……」

    「看著我。」

    「……」

    「駱遷,看著我。」

    「……」

    「聽到麼!看著我!」

    恨死對方那該死鴨舌帽,邵彥東動作粗|暴地掀開,手因為動盪的情緒有些抖。

    對方那傷痕累累的面頰暴露的瞬間,邵彥東錯愕地看到對方一直隱藏在帽檐陰影下的臉早就滿是晶瑩淚液。

    但一聲抽噎也沒有,就那麼自己死磕地忍著。

    心再次被狠狠戳痛,看著那令人心疼的小子,邵彥東順然感到眼角一酸:「你……」

    扳著對方肩膀的手一點點鬆開,他在原地無言了許久,才伸手緩慢地撫去駱遷臉上那些褶皺和紋路模糊的皮肉上蓋滿的淚水。

    看著始終閉著眼默默流淚的駱遷,邵彥東一把扯住對方揉入懷裡。

    就這麼以這種姿勢堅持了一會兒,邵彥東忽的感到懷中的男人身軀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片刻後,是對方壓抑著的,沉悶而斷續的抽噎聲。

    「聽我說,我們可以撐過去的,知道麼,可以的。」用手護著駱遷後腦勺,邵彥東露出一抹苦笑,眼角慢慢滑出淚水,「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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