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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24:41 作者: 領竹
等她意識到這件事,也抬起頭開始看的時候,是因為大家都覺得電影的色調太暗,教室開著燈,根本看不清。
老師同意關燈,光源就在一瞬間熄滅,不光如此,窗邊的同學還開始拉窗簾。
冬寧的動作慢了一步,坐在中間的同學就著急地叫盛譽的名字。
冬寧和盛譽坐在靠窗的那兩列,冬寧挨著窗戶,盛譽靠近過道,一到晚上,窗邊的小飛蟲太多,盛譽就會跟她換位置————冬寧做題,他在旁邊扇風,也沒看電影。
盛譽反應很快,反手也拉上窗簾,沒給太多被同學打趣的機會。
冬寧錯過了電影中阿遠和阿雲的青梅竹馬時期,他們在剛到台北困頓但快樂的日子也只看到一半,緊接著,就是阿遠服兵役,阿雲在他退伍前夕選擇另嫁他人。
教室里從後半段就開始間歇性響起壓抑的抽泣聲。
阿雲結婚,阿遠趴在床上痛哭時,教室里的悲傷攀到了頂峰。
人在少年時,好像都有格外濃郁的善良用來共情,性別的差異還沒有完全經過大社會的修剪,不只是女生哭,男生也哭。
大家互相傳遞紙巾,悶熱無風的教室里,高溫不再是使人煩惱的因素,影片中年少時來不及說再見的愛情才是。
電影結束後,冬寧沒能很快從難過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好像出於某種默契,靠近開關的同學沒有立刻開燈,靠近窗邊的同學也沒去拉窗簾。
大家都需要一些靜靜坐在黑暗中的沉默時間。
冬寧面向盛譽趴著,想到在細碎瑣事中分崩離析的兩個年輕人,一顆眼淚又從眼角滑出來,經過鼻樑和側臉,浸入衣袖。
剛才冬寧停止做題,開始看電影以後,就被盛譽在黑暗中一直牽著手,所以他坐的離她很近。
冬寧用很輕的聲音問:「他們是不是再也沒可能了?」
盛譽說:「說不準,以後的事情,會是什麼樣都有可能。」
電影的基調放在那裡,這話並不能起到多少安慰的作用。
冬寧又無聲地抽噎了一下。
她沒覺得自己過於難過,剛才看到想流淚的地方,她轉頭去看盛譽,雖然看不清表情,但她看到了他的喉結緩緩地上下滑動,還有不由自主繃緊的下頜線,那是悲傷的另外一種直觀表現。
冬寧說:「我們會分手嗎?」
盛譽說:「不會。」
他邊說,邊鬆開握著她的手,借著黑暗,飛快地在她嘴巴上捏了一下:「看電影看傻了。」
教室後排開始有拉動窗簾的聲音,白熾燈管也一根根亮起,耳邊捕捉到微弱的電流聲。
冬寧坐起來,用兩隻手擦擦眼睛,深呼吸兩下,情緒就也緩過來大半。
晚上回家,冬寧又想起電影,只覺得自己錯過前半段有些可惜。
好像是過了將近一個月,下午回家吃飯時,盛譽接了個電話,興沖衝下樓,再上來時,手裡拿著的是一個快遞。
他讓冬寧拆,包裹得很嚴實,所以冬寧拆得費力,打開最後一層包裝,才看到是一張影碟:戀戀風塵。
冬寧收到光碟很開心,不過,他們馬上就要高考,對高三生來講,用兩個小時來看電影,是一種太奢侈的行為,何況還是已經看過大半的電影。
她把碟片收進抽屜里,打算高考完之後,跟盛譽一起再看一遍。
不過,高考完,忙著照顧住院的李淑琴,在醫院、學校和住處之間往返,還有盛譽日夜不分的工作。
很長一段時間,冬寧都沒再想起這部電影。
過了兩年,她向盛譽提分手的那段時間,有幾天,盛譽不在家,她根本起不來床。
一天下午,冬寧決心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從床上爬起來,想了好幾種死法,但好像都會給別人添麻煩。
京市臨海,有很長的海岸線,可冬寧又實在怕水。
她盤腿坐在客廳考慮自己的解脫方法,翻抽屜找紙筆準備留幾句遺言的時候,看到了被塵封已久的光碟。
它不是冬寧家裡那種刻錄內容量巨大的盜版光碟,而是盛譽托人在日本買的正版,小票記錄它的價格是3926日元,換算成人民幣,要兩百塊。
冬寧在宜城打包行李時,專門用了一個盒子來裝它,盛譽知道她很喜歡,也很在乎,害怕折斷,還包了很多泡沫。
完整地看一遍再死吧,冬寧這麼想著。
她再一次一點點撕開包裝,當然就順應著想起盛譽在打包時的神態和動作。
冬寧錯過的電影的前半段節奏非常緩慢,經常好久都沒有人物對白。
她抱著膝蓋坐在電視機前,仰著臉非常專注地看著屏幕,忘了天是什麼時候黑的。
這一次,她沒再在阿雲嫁給郵差,阿遠伏床痛哭的時候,產生過多的情緒起伏。
她專注,也麻木地看到了結尾。
鏡頭是潮濕和朦朧的,冬寧想,她就去菱灣沙灘吧,那邊還沒開發,發生什麼意外,都不會有管理員失責的問題,也能把對遊客的影響降到最低。
冬寧已經伸手去關影碟機,所以湊得很近,屏幕上,電影進入了最後一段對白。
阿公對阿遠說:「今年颱風來得特別早。」
「所以阿公種這些番薯,收成一定不好。」
「遇了好幾次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