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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30:57 作者: 流年憶月
他的兄弟們大都是三大五粗的糙漢子啊,現在卻像女孩子一樣,為了給他準備禮物,精挑細選,將一樣樣精心準備的禮物擺在他面前,討他歡心。什麼打火機、茶具,連變形金剛模型這種小孩子的玩意都送來了,明明是很滑稽得可笑的禮物,宮絳卻毫無笑意。
扎堆的禮物中,一瓶放滿紙鶴的玻璃瓶最顯眼,宮絳顫抖地打開玻璃瓶,拿出紙鶴,只見每一隻紙鶴翅膀上都寫著熟悉的「宮絳」兩字,似乎賦予著什麼含義。紙鶴內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一筆一划書寫著著作人的細心和溫柔。
「今天你給我做了蛋糕,第一次吃到這麼美味的蛋糕,很開心。2017年11月15日。」
「今晚看到了流星,我向它許了一個很大的願望,期望你能夢想成真、永遠開心。2017年12月3日」
……
濃情厚誼滲透在字裡行間,每一墨都深深印在心上。
今天,是他的生日嗎?他恍恍惚惚地拿出身份證,對著上面的出生日期,發了很久很久的呆。
3月5日、3月5日……
手機上的日曆也顯示著這一天。
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從來沒過過生日,也沒吃過生日蛋糕,更沒將生日告訴兄弟們。
生日就是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第一天,他從來不想去記,他媽也不會幫他記,連他戶口本上的生日都是胡編亂造的,直到他長大後托兄弟去查,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
從沒人記的生日被人惦記,從沒過過的日子得到祝福,這一份感動、這一份心意,縱是戀人間的海誓山盟,也抵不過梗在心頭的「謝謝」。
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乎和關愛的幸福。
眼窩裡升起滾燙的濕意,宮絳抬起頭望向天花板,緊緊握住拳頭。
不能哭,宮絳你不能哭,不能哭!
然而,掌心裡的玻璃瓶像火一樣滾燙,燙得他脆弱的靈魂都要燃燒起來,淚水也快要決堤。
他卑微的夢想得以實現,他過上了二十五年來的第一個生日,他深深地、深深地感受到,他是被人愛著的,他不是連父母都不要的孩子,這世上還有愛他的人。
他頹然地滑坐在地上,靠著床,捂住眼瞼,艱澀地放聲大笑,苦澀的笑聲寂寞地迴蕩房間,像繞樑的琴音不絕,可是,笑聲越來越苦澀,越來越微弱,然後化為一聲一聲的哭泣。
他像突然找到父母的孩子,縱聲大哭,用哭聲表達內心豐沛的情感,感動和慶幸。
自從離家後,他再也不允許自己掉一滴眼淚,隱忍了那麼多年的悲與痛,偽裝了多時的堅強,剎那間全部崩裂,化為齏粉。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笑容褪去了,淚乾了,留下的只有無法說透的傷痛。
他不知哭到了何時,陽光窸窸窣窣地灑落在他肩頭,灑落一室的溫情,他在暖意中睜開眼,仰頭望著天花板,將眼淚收回眼底,然後捧著那被他抓得發皺的雜誌打開房門。
「嘭!啪!」
五顏六色的彩帶在他眼前炸開,笨拙的生日歌響在耳畔。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隨著鼓掌與歌聲,一個插滿蠟燭的蛋糕被一人捧到眼前,雙層的巧克力蛋糕,裹滿了濃郁的巧克力色,散發出巧克力與鮮糕點混合的清香,蛋糕的正中央,白色的奶油清晰地烙下幾個大字:「祝小絳(宮哥)生日快樂,夢想成真」。二十五根蠟燭,一根不少,如同旗幟一般穩穩噹噹地插在蛋糕上,微弱的火光映在捧蛋糕的俸迎臉上,笑容像朝陽似的,燦爛無比,照耀他冰冷的靈魂。
俸迎、文崢、盛名……他的家人,他的兄弟們都在這裡,笨拙地鼓掌唱著蹩腳的生日歌,細心地捧著真心送給他。
宮絳嘴角慢慢上揚,慢慢上揚,直到揚起足以稱之為笑容的高度,然後給了每一個人深情擁抱。
「謝謝。」
什麼煽情的話都不必多說,只需要最簡單的感謝便好。
這是宮絳後半輩子最開心的時候,直到很多年後,他仍然記得這一個生日會上他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每一位兄弟坐在什麼地方,穿著什麼樣的衣服,也記得俸迎為他準備了多少驚喜。
「小絳,給你,生日快樂。」
鬧鬧哄哄的生日會暫時告一段落,兄弟們因為俸迎開了禁,終於能喝酒,高興得差點要跪下來喊一聲「謝主隆恩」,於是乾杯的乾杯,猜碼划拳的猜碼划拳,這個家終於不再只有單調的油煙機聲,還有充滿鼎沸的人聲。
宮絳的心窩被注入一道又一道的暖流,在被俸迎拉到陽台,接過他送的禮物時,暖流匯成了奔騰不息的汪洋,不斷衝擊著心臟每一寸地方。
掌心裡躺著一個黏土捏的小人,大約一指長,做工精細,每一個細節都得精美無暇,連一顆鈕扣花紋都做得細緻入微,小人滑稽地摸著肚子,仰頭打呵欠,發尾翹起了一根呆毛,這懶懶散散的模樣和長相,活生生就是迷你版的小俸迎。
宮絳拎起小俸迎看了個仔仔細細:「哪裡做的?做的真好。」
「噢,謝謝小絳誇獎。」
宮絳被口水噎住了:「……這是你做的?」
「對哦,」俸迎毫不驕傲,「要對著鏡子和照片捏,好麻煩啊,還得偷偷摸摸捏,不被你看見,啊我好懶,以後我不捏了,就捏這一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要讓小小我受傷了。」
宮絳掌心倏然升起燙人的溫度,他小心翼翼地鬆開指尖,生怕輕輕一捏,小俸迎就碎得七零八落了。
「給我你的鑰匙,」拿到宮絳的鑰匙,俸迎將小俸迎的掛繩穿過鑰匙環,「好了,以後我就跟著你了,你回家開門時就能看到我,你的家在哪我就在哪,我一輩子都跟著你。」
宮絳張了張唇,想以成人的口吻給他好一番教育,可是組織好的語言卻在喉間生生停住。說什麼?說以後大家會成家,會離開這個家,還是說他們只是同病相憐的陌生人而已,沒有血緣關係?
此情此景,他怎麼說得出口。
俸迎拉起他的手,鄭重地將一物交至他手裡:「現在輪到你了,給你小小絳,你要把你綁在我的鑰匙上,這樣我回家就能看到你了。」
掌心裡躺著一個黏土小人,活靈活現,儼然就是宮絳本人再版,動作姿態跟外封上的宮絳一模一樣,連一顆鈕扣的花紋都分毫不差。
宮絳大吃一驚,比起小俸迎,小宮絳顯然做工更精細和用心。
「你做了兩個?」
「對啊,本來應該你捏一個小俸迎給我的,但我好怕你把我捏丑了,就幫你捏了,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感……」宮絳口水一噎,這話怎麼感覺像是他求俸迎捏小人似的,「我呃,嗯,謝謝你。」算了,人家一番心意,就別計較那麼多了。
「噢,不客氣,」俸迎催促道,「快幫我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