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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30:57 作者: 流年憶月
    能到B模的階層,說明韋浩本身就有不遜於一般模特的優勢和能力,按照常理,俸迎這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應是他手下敗將。常理之所以為常理,就是因為有長期的實踐證明和約定俗成的道理,那麼打破常理呢?就等同於打破者有不拘泥於常理的特質。

    成片出來的時候,俸迎以難以忽視的氣場,搶走了韋浩的風光,當眾人一眼看到照片時,居然沒看到更占鏡頭比的韋浩,反而看到遠鏡頭的俸迎。

    這就是氣場的魅力,讓人無法抗拒。於是人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凝焦俸迎,高貴優雅、有氣質、痞氣……也許將世間最美好的形容詞放在俸迎身上,都很合適。他天生的、後天培養的,聚集在他身上的美好一切,像絲竹管弦的交響樂,明明是不同材質的樂器,卻和諧地奏出悅耳的樂章。

    鏡頭外毫不起眼,鏡頭內風華四射。宮絳終於明白,有的人天生就適合鏡頭。

    這就像是電影和照片,一個著力於動態美,將一幀一格,每一個細小的動作、神態之美都一一體現,而另一個著力於靜態美,捕捉的就是剎那間的動人心弦。有些景色適合電影的方式呈現,有些則適合照片。就好比曇花綻開,假如用電影的模式記錄花開花敗的過程,那麼除開綻開剎那的美麗外,其它都是無關緊要的累贅,讓人厭煩,照片的模式才合適,瞬間的美麗凝固在鏡頭裡,留下的是對花開後,花的結局的無限遐想。

    放到俸迎這裡說,他就是適合靜態美的模特,他能在鏡頭前凝固出最吸睛的形象,讓每一個靜止的瞬間都像一幅充滿藝術氣息的畫,可是當他脫離鏡頭,回到動態的生活當中,那懶散的特質又自然而然地散發了。

    不管怎麼說,俸迎在鏡頭裡的表現超乎尋常。

    晚上,宮絳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站在T台的前場,頭上是聚焦的鎂光燈,向他投射銀白亮眼的光芒,腳下是舉著相機拍個不停地時尚名流,向他發出讚美的呼喊。他是全場最耀眼的存在,像立於野雞群里的白鶴,輕盈地舒展羽毛,展開美麗動人的雙翼,以高貴的氣質傲視群雄。

    夢的時間很短,但它卻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將夢想濃縮整合,以近似紀錄片的形式,在腦中一幕幕播放。夢想給了它力量,它產生巨大的誘惑力和攻擊力,麻痹你脆弱的神經系統。然後,你會以為這是現實,你的現實才是夢。於是,當你醒來,捧起被驚碎的虛妄夢想時,你會瘋了般產生極其負面的情感。

    懊悔,為什麼不多睡一分鐘,縮短清醒時的痛苦時間。

    悔恨,為什麼沒能去實現夢想,在失去夢想的現實里苦苦徘徊。

    痛苦,為什麼明知不可實現,還要念念不忘。

    宮絳醒了,眼前是死寂的黑,除了慘白的月光偶爾投來一絲冰冷的白光外,看不到其它色彩。他穿上外套,打著赤腳,拉開了陽台的門,將腳底板緊緊貼在刺骨的地磚上。

    舒服。冷意與他內心的冰冷詭異地和諧相處了,並中和出一種叫作「悲涼」的情感,從他肌膚里滲透進體內。

    他點燃了香菸,靠在陽台的護欄上,出神地望著對面黑了一片的樓。夜給了他寧靜,也給了他恐懼。

    他不喜歡夜,可是夜卻是最適合他的顏色。他的世界從來都是陰暗的黑和死亡的白,唯一一次出現過色彩,是他當模特那一年。

    時裝的七彩,鎂光燈的多彩,多燦爛輝煌,可惜那已變成氣泡,輕飄飄地在即將升上高空的一刻,「啪」,破碎了,消失了。

    看到俸迎走在他曾經穿行過的人生路上,萬眾矚目,光芒四射,他羨慕,也嫉妒,也許有一天俸迎可以縫補他的夢想,替他站在聚光燈下。

    可是,不甘心,為什麼不是自己,而是俸迎。

    他本該在這料峭寒夜裡一坐到天明,但是他的世界裡卻意外闖入了一個帶著彩色的人,將黑白映出了絢麗的色彩。

    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絳,你幹嘛不睡覺?啊,你又不穿鞋,知不知道幫你暖腳好麻煩的啊。」這句慵懶的柔聲在宮絳耳邊響起時,他忽然腰部一緊,天旋了個彎後,他就倒在了軟床上,暖氣迎面罩來。

    「喂!」宮絳腳心一燙,一隻溫暖的大掌包住了他凍成冰塊的腳,失了的溫度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腳底,充入了暖氣。

    俸迎捧起他的腳按摩,手勁輕柔得像捧著嬌弱的花,每一部分都溫柔以待。

    「你幹嘛要這麼折磨自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嗎?要不是我上廁所發現,明早起來我是不是看到一座冰雕了啊。」

    千言萬語的安慰,遠不如這一句話里的關懷更有重量,這份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心口,為他不安的心注入一劑暖流。

    宮絳望著俸迎認真的臉,發出了懸在心頭已久的疑問:「你說吧,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好得太不真實,好得太不可思議,好得……他不敢相信他有資格擁有這一份關懷與幸福。

    「因為我們是家人啊。」沒有停頓,沒有猶豫,輕而易舉地給出最真誠的回答。

    宮絳殘酷地回答:「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在認識前只是陌生人。」

    「可是,」俸迎抬起頭,眼裡的每一寸柔光都在訴說他真摯的情感,「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啊。」

    無家可歸的人加上無家可歸的人,就等於家人。

    大概在俸迎單純天真的思想里,就是這麼一個等式。

    宮絳想為他幼稚的想法而笑,可是笑意凝在唇邊卻化為了苦澀。

    「你怎麼知道我無家可歸?」

    「啊……」俸迎一頓,目光微不可查地閃爍了幾許,聲音縹縹緲緲,「我感覺到的,我們是同類人啊。」

    同類人啊,真是可笑又可愛的稱呼,但是卻像春風一樣,掠過千瘡百孔的心口,種下一片綠。宮絳輕輕撫摸俸迎的發頂,發出心底深處最柔軟的聲音,像山間愜意流淌的溪水,寧靜悠遠:「行,那你就替我實現夢想吧。」

    站在鎂光燈的聚焦點,成為最閃亮的那顆星,用你的光輝點亮我黯淡無光的夜。

    從此,我的世界因你而充滿光與熱。

    「俸迎,你登封的副刊發售了!」在報刊亭買到副刊的一刻,宮絳立刻像裝了彈簧一樣,一步三跳地回了家,把還窩在床上抱著被子打滾的人揪了起來,「快起來看看!」

    「啊唔。」俸迎軟綿綿地拍開宮絳的手,蹭蹭被子,咂咂嘴又繼續睡。

    不怪他今早賴床,昨晚他跟宮絳去跟幾位品牌商吃飯,他未成年,不被允許喝酒,但灌下一肚子的茶是少不了的了,於是睡不著了,到了四點來鍾,擾人的茶意煙消雲散了,才打著迷糊睡去。

    「給我起來鍛鍊!」宮絳嚴厲起來也頗有嚴父的味道,他丟開俸迎的被子,單手往俸迎的腋下一穿,沒使多大力,就把一個比自己高大的人拽了起來。

    俸迎還是不肯醒,東倒西歪,好像被抽出了骨架,軟趴趴地靠在宮絳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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