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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30:57 作者: 流年憶月
「放你娘的狗屁,宮哥肯定不會有事!」為首之人揪起說話之人的衣領,力氣大得幾乎把人提了起來,任其兩條孤零零的腿在半空中瞎晃。
「文哥,這小子嘴笨不會說話,您別跟這小子置氣,還不快跟文哥道歉。」其他兄弟把說話之人搶救下來。
說話之人趕忙低頭道歉,文哥嘆恨地擺手,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有意的,以後別再說了,這種話我聽不得。」
「宮哥……那個人是不是宮哥?」突然,一位兄弟指著坐在台階前的宮絳,激動地大喊。
文哥酒喝多了,眼神不好使,眯著眼睛瞅了半晌,欣喜若狂,甩開攙扶他的兄弟奔了過去:「宮、宮哥?是你嗎!」
喊得接近沙啞的聲音順風送來,響亮又聒噪,宮絳低頭不知在想什麼,沒有反應,倒是俸迎戒備地摟住宮絳,警戒地盯著跟風衝來的男人們:「你們要幹什麼?」
男人們的身影投射到了足尖,灑落一地的黑,宮絳在如星河般璀璨的黑影中抬起頭,吃驚地道:「文崢?」
文崢是跟了宮絳最久的人,其實文崢年齡比宮絳大,只是在混混的社會裡,老大就能跨越年齡界限,被人尊稱一聲「哥」。宮絳離開兄弟們,跟爺爺走的時候,有的兄弟包了大紅包,有的兄弟送了十盒煙,有的兄弟給了他一塊玉……只有文崢什麼也沒送,收拾好了一切,把自己送上了門。
「宮哥,我無父無母,就你一個『哥』,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宮絳至今都能一字一句重複文崢當年說過的話,哪怕是停頓和語氣的輕重緩急,他也能毫無偏差地重述。
文崢跟著他走了,因為手腳麻利,反應能力強,爺爺訓練他成了保鏢,保護宮絳。
宮絳17歲那一年,因為救人受了傷,文崢沒能及時阻止而失職了。文崢悔恨不已,好幾次想辭去保鏢的職位,跟宮絳離開,卻被宮絳勸住了。
宮絳以要求文崢留下來監視宮家為藉口,將文崢留在了體面的世界,自己則回複雜的社會闖蕩。
這一別,就是六年。
「宮哥,你不知道你這一走,我們好幾個弟兄都找了你好幾回,以為你心灰意冷會離開時尚圈,去當個運動員什麼的,誰知道你居然去做了模特經紀人。」文崢嘆恨地一拍大腿,為宮絳點上一根煙。
這裡是午夜最熱鬧的海鮮大排檔,與文崢重遇後,宮絳兩人被他帶到了這裡。
宮絳漫不經心地吸了口煙:「找我幹什麼?」
「當然是想看看你過得怎麼樣。這段時間媒體上出現了你的新聞,兄弟們才知道你出了事,急得想見你,但死活就是沒找到。宮哥,你當初走得乾脆,電話換了,住哪兒也不知會我們一聲,我們找得好苦啊。」
宮絳指尖夾著煙,淡淡的煙霧升起,向四周飄散,他其實是個膽小鬼,沒有勇氣讓過去的兄弟知道他的不堪和卑微,如果曾經的老大變成今天抱頭鼠竄、人人喊打的窩囊廢,他不敢想像那些兄弟會用什麼樣的有色眼光看他。他狠狠吸了一口煙,以沉默的方式回答文崢。
「吶,你們看到時娛新聞,找到了小絳,然後呢,想做什麼?」俸迎剝了一隻大蝦,丟進宮絳碗裡,舔了舔指尖上的油漬。
「那還用說,當然是先罰宮哥三杯酒,臭罵他一頓,我們宮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骨氣了,被人踩在頭上了,還他媽的不吭聲。」文崢立馬給宮絳倒了茶,「今天太晚,喝酒傷胃,宮哥,這三杯茶你可逃不掉了!」
指尖握上瓷白的杯身,白得太可怕,慘澹得刺眼,宮絳就知道會被兄弟們嘲笑,所以才沒敢告訴兄弟們近況。他一飲而盡,三杯熱茶下肚,暖意卻未達心裡,身體仍冰涼無度。
「三杯酒喝了,然後呢?」俸迎為宮絳舀了碗熱騰騰的海鮮粥,硬塞進宮絳手裡,要求他捧著取暖,不准放開。
「然後,當然是帶宮哥去唱歌,去嗨,哪裡開心去哪裡,這還用問!」文崢一掌拍到宮絳肩頭,福至心靈,「宮哥,你別怕,兄弟們跟了你這麼多年,就算你當了別人的打雜工,你也是我們心目中的大哥,我嘴笨不會說話,意思就是那什麼你外表雖然渺小,但是你靈魂遠比別人高大,哎喲臥槽,我牙都酸掉了。總之就是,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你的小弟,你都是我們的大哥,也許我們勢單力薄,幫不了你什麼,但我們可以陪你共患難,為你排憂解難,只要你一聲吩咐,兄弟們立刻丟下手頭事過來幫你!」
明亮的白熾燈籠罩在宮絳身上,鍍上一層朦朧的銀沙,宮絳定定望著文崢,許久後掐滅了最後一口煙:「這些年兄弟們過得好麼?」
文崢放下茶杯,拍著大腿興嘆:「宮哥你走後,兄弟們也散了,回到社會接受改造,偶爾出來聚一聚,今晚我們就是小聚了一下,正說到宮哥你的事,就見到你了。哎,在社會混,過得再好,咱也得給主席低頭不是?再怎麼有錢有勢,也比不上抗震救災的軍人光榮。所謂好不好,別跟別人比,跟自己比,有命花錢,吃得了飽飯,受不到苦,有關心你的人,這就是過得好。」
最後一縷煙隨風消散,宮絳積鬱在胸口的癥結也逐漸化開。原來只是他自己心虛,其實兄弟還是兄弟,沒有變過,只是他被社會的人情冷暖熏壞了眼睛,看不到勾心鬥角之下還有真情實意。
「我說,」文崢狐疑地吊起眉梢,「宮哥你該不會是擔心兄弟們會嘲笑你,才不跟我們聯繫的吧?要真是這樣,宮哥你就太不夠意思了,你把兄弟們當成什麼人了,我們像是會這麼做的人麼?」
「我……」宮絳嘴剛張開,就被塞一隻剝好的蝦塞得滿滿當當。俸迎舔舔指尖打斷他:「胡說,小絳才不是這種人,他只是覺得自己沒出息,混得不體面,幫不上你們,沒臉見你們而已。」
「我就說宮哥不會那麼不講義氣,」文崢拍拍胸脯,「宮哥,別的不說,以後但凡有用得著兄弟的,只管開口,現在兄弟們都做不同的工作,總有幫得上你的。」
宮絳心裡趟過數條暖流,然後匯成奔騰不息的江河,湧向身體的每一寸筋脈。他感激地看著幫他說話的俸迎,又望向講義氣的文崢,露出這段時間以來最真誠的笑容:「謝了,我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助。」
陸總名叫陸大年,據說他生下來時,父母找高人算了一卦,說什麼大年大年,可以行大運,以後定升官發財,大展宏圖。於是,便有了「大年」這個粗製濫造的名字。
還真別說,高人的話靈驗了,陸大年的命裡帶帆,一帆風順,到了中年,富得連金子都能熔了,刷到牆上當牆漆。他的權勢也是跟竹子一樣節節攀高,在圈內圈外沒人不敢賣他面子,走進五星級酒店,酒店領導還得恭敬地向他點頭彎腰。
到他這地位,識趣地就低調地退居幕後,賺點小錢,養養生、旅旅遊,享受生活就好了,他偏不,劍走偏鋒,哪兒高調往哪兒走,好似要將金子掛得滿身招搖,讓別人知道他的富裕和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