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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30:57 作者: 流年憶月
「……你買衣服幹嘛要我幫你試?又不是我買。」
「我累了。」俸迎打了個呵欠,「可是我又沒衣服穿,萬一我凍出病了,小絳你就得照顧我,然後幫我煮飯做菜……」
「停停停,」宮絳受不了了,「我幫你試就是了。」
宮絳就試了一件純藍色的,俸迎立刻說好看,就要這件。
「行了吧,那我把衣服換下來了。」宮絳作勢要去試衣間,俸迎卻抓住了他的手,直接把他拖去收銀台。
「小絳我餓了,快付款我們去吃東西。」
宮絳甩開他的手:「你猴急什麼,先換下衣服包裝好再說。」
「啊,包裝好了還要提,好麻煩啊。」俸迎摸摸肚子,「真的好餓啊。」
宮絳見他表情不像做戲,也沒多想,讓店員剪了商標,付款後,就穿著這件新買的毛衣出了門。多了一層毛衣防護,冷意費勁全力也穿不透單薄的底衣,退散得一乾二淨,宮絳摟緊外套,舒服得呵了一口熱氣。
忽然靈光一閃,宮絳抓住前方的俸迎,狐疑道:「該不會你是故意的吧?」知道我冷,故意讓我買毛衣穿?
「故意什麼啊?」俸迎一臉天真無邪地岔開話題,「小絳你不餓嗎?我好餓啊。」
難道是他多心?宮絳被他說得肚子好像也餓了:「行了行了,想吃什麼?」
俸迎滿眼期待地指向了一個地方:小吃街。
這是這一帶最出名的小吃街,夜幕一降,攤位前的燈便競相發亮,五光十色,匯聚成一條不眠的夜路,吆喝聲、划拳聲,像激烈的交響樂,唱著熱鬧的旋律。俸迎走入這個喧鬧的世界,卻如進入人間仙境,心情雀躍無比,如痴如醉。
富家子弟估計沒什麼機會來這種地方吧,這裡沒有高雅的裝潢,沒有溫暖的暖氣,一套套桌椅就擺在寒風之下,對月而飲,對星而談,僅有的防護只是頭頂那不堪一擊的防雨布。溫暖來自於酒友們的熱情,熱鬧來源於放縱心情的朋友。
「我第一次來。」俸迎忽然像睡醒了一眼,耷拉的死魚眼睜了開來,而後宛如高懸的銀月,彎出笑的弧度,他就沐浴在燈光之下,高出別人一個頭的優勢令他格外顯眼奪目,仿佛被眾星捧起的月,奪目鑒人。
宮絳愣住了,這小子打起精神的樣子,還……挺有氣質的。
俸迎迫不及待地拉著宮絳進入平民的幻彩世界,目光在一排排新鮮的食物上掠過,腳步一刻不停地奔向香味集散地。他好奇得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指著這個問是什麼,指著那個問好不好吃,方才還說自己懶,現在卻覺得懶拖累了他的胃。
路過一家賣炸昆蟲的攤位,俸迎跟其他人一樣作出了驚奇和嫌棄的反應:「這些蟲子能吃啊?」
宮絳毫不猶豫地買下了一串炸蜈蚣,當著他面吃得蹦嘎脆:「不能吃敢拿出來賣?」他小時候不知靠這些蟲子度過了多少個飢腸轆轆的日子,那時候實在太餓,他沒有勇氣回家面對家人的拳打腳踢,只能靠著一雙凍得發紅的手,在農地里刨,刨到見到蟲子為止,然後像沒見過錢的乞丐,撲上去把蟲子烤了。這個大少爺,哪裡懂他過的苦日子。
「小絳,我也要嘗。」俸迎心動了,握住宮絳拿簽的手,就著往自己嘴裡一送,不知什麼表情地咀嚼起來。他在做艱難的思想鬥爭,要不要將這好吃的玩意跟蜈蚣這噁心的蟲子結合起來,然後他得出了結論:想這問題好麻煩啊,不想了,好吃就行了。
於是,他為了一飽口腹之慾,買了十串不同種類的蟲子,吃得滿口蟲香。
兩位小姑娘在他們身後,好奇又好笑地竊竊私語。
「他吃了十串蟲子啊,好厲害,我都不敢吃。」
「所以人家是大丈夫,我們是小女子呀嘻嘻。」
「哇哦,誒,他們兩人好高啊,會不會是模特呀?」
「高的那個十有八。九是模特啦,但是稍矮一點的就……」
「怎麼了?」
「不知道你看到他正臉沒有,臉上好長一道傷疤,特別嚇人,像被人砍了一刀一樣,這鬼模樣怎麼可能是模特?」
「不准說小絳!」俸迎突然回頭沖那兩位女生大吼,不說那兩人,連宮絳都嚇了一跳。
「怎麼了?」宮絳一回頭,心虛的兩人被他駭人的傷疤嚇得魂飛魄散,小聲罵了一句「神經」後,張皇失措地逃了。
宮絳從頭到尾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你怎麼了?」
「她們說……」俸迎一噎,看到宮絳迷茫的神色,欲言又止。
「是說我丑吧。」宮絳猜到了大概,「無所謂,隨便別人說去。」他都背了「宮丑」這個醜名,還有什麼閒言碎語背負不了的,「你不用那麼義憤填膺,我習慣了。」
俸迎張了張唇,話語即將衝破關卡的時候,卻咬緊了牙關,默不作聲。
「走吧。」
「小絳。」俸迎拉住了宮絳,「你有聽到她們說什麼嗎?」
宮絳目光里划過晦澀不明的光,猶豫了幾秒,他搖了搖頭:「人太多太吵,沒聽到。」
俸迎忽然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她們說你比我帥。」
宮絳一頓,笑開了,摟著俸迎肩頭,瀟灑地走:「走,我們喝酒……呸,喝飲料去!」
床買了,得明天才送來,宮絳又一次把俸迎鎖進臥室,自己捧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
睡不著。
他泡了一杯咖啡,打開電腦,從褲帶里掏出了一支錄音筆,連上電腦,打開今天的錄音文件。
隨身帶著錄音筆錄音,是他不為人知的習慣,陸堅追尾那會,他不是怕對方訛錢才錄的音,而是他隨時隨地都在錄音。他每天晚上都要將今天的錄音播放一遍,近距離地傾聽今天的聲音。
他就著插孔插上耳塞,將音頻劃到今晚的小吃街那裡,接著兩位女生的細語聲宛如慢動作的鏡頭,一幀一格額外清晰,額外地諷刺。
----「不知道你看到他正臉沒有,臉上好長一道傷疤,特別嚇人,像被人砍了一刀一樣,這鬼模樣怎麼可能是模特?」
他點上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縷縷白煙在空氣中悄然消散,有如人生命中的輝煌,看得見它的色彩,卻在想要觸摸的一刻,煙消雲散。
他將音頻倒回,又聽了一遍,然後繼續倒放,重播,似乎要從這強烈的痛覺中找到刺激的快。感,然後將自己陷入進去,習慣和麻木。
屋子陷入一片死寂,寒風吹打著窗戶,發出格格的聲音,像極了譏諷的冷笑。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深邃的眼眸卻一點一點地凝聚起了黑,而後化成一灘墨色,染黑了世界的白。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黑,每一墨都透著絕望的孤獨與寂寞。
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