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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30:57 作者: 流年憶月
    「鐵總您跟我客氣什麼,」宮絳給自己倒了杯酒,敬三位股東,「你們三位都是我的衣食父母,我送你們東西是理所應當,別說打火機,就是張總最愛的鐵皮石斛,王總最愛的山水畫,我都該孝敬你們。別說,真的巧了,我上周剛從省外訂購的,今天剛到,張總王總,你們看看合不合心意。」說完他拿出了準備好的東西遞給了張總和王總。

    兩位股東愛不釋手,眉眼都笑彎了,連說了幾個「好」字。

    禮收了,敬酒也喝了,鐵總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宮老弟,你放心,只要有我老鐵在的一天,保管你高枕無憂!陸堅那臭小子,滾得越遠越好,咱公司還缺他一個模特?」

    兩位股東點頭附和,各個笑得像狡黠的狐狸,滿肚子的壞水翻滾不停。

    宮絳見大家的心都被他收得服服帖帖,趁熱打鐵地拿出了一支錄音筆,播放一段錄音文件:「這是陸堅追尾後,跟對方的談話錄音,我當時怕對方趁機訛錢,才偷偷錄的,卻錄到了一些有意思的話。」

    ----「幾萬的修車費,又不是幾億,我以為有多貴。行了行了,改天讓我舅舅給你蓋個章,從公司那支一點錢還你就是,別纏著我了,我忙得要死。」

    陸堅的話一字不漏地在三位股東間傳盪,三人臉色頓時發生了變化。蓋章、支公司的錢,這話是什麼意思?往好的說,就是借公司錢,往壞的說,就是利用職務便利,挪用公司資產,是違法行為!

    陸堅的話沒有真憑實據,卻如一顆隱患的種子,深深埋在三人心裡,然後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三人與陸總本就不合,如今聽到陸總可能背著他們亂動公司資產,哪裡能坐得住?屁股都跟長釘似的,巴不得早點離凳,回去翻翻公司的帳,查查有沒有流失的資產,做的假帳。

    三人找藉口離了席,宮絳瀟灑地點上一根煙,在裊裊煙霧中露出一抹算計的笑。

    宮絳一身酒氣地開了房門,習慣性地把公文袋往沙發一拋----

    然後就聽到了悶哼聲。

    宮絳立馬開燈,才想起來家裡還有一隻大型寄生生物。

    「我去,你在幹什麼?」

    只見俸迎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雙手抱住自己,一臉「我要見上帝」的死人表情望著天花板:「啊……你回來了。」

    「我說你在幹什麼?」宮絳脫了鞋,拿走丟到俸迎身上的公文包,「好像見鬼一樣。」

    「我在跟上帝對話。」

    「那你聊出什麼了?」

    「上帝說我很帥。」

    「……」宮絳掃了一眼俸迎的死魚眼,默默地轉身去燒熱水。對於職業病嚴重的宮絳來說,男人只有兩種分類:高不高、身材好不好。

    俸迎高,身材……嗯穿衣顯瘦,脫衣就不知道了。怎麼看都符合宮絳的審美要求對吧?但是,遇見俸迎後,宮絳決定把他的標準抬一抬,加上一個「有沒有氣質」。

    對,俸迎就屬於沒氣質那類,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模樣,掛著一對死魚眼,背駝成了山峰,懶懶散散,沒有精神。雖然,真的很帥就是了……

    宮絳泡了一杯熱糖水,含了一塊檳榔。

    俸迎好奇地歪頭:「你在幹什麼?」

    宮絳晃了晃水杯,搖勻白糖:「解酒。」

    俸迎盤腿坐起來,嗅了嗅空氣的味道:「你怎麼又喝酒了啊?」

    宮絳很理所應當地用大人的教義教導小孩:「大人的世界,小孩不懂。」

    「噢。」俸迎識趣地不再問。

    「你吃東西沒?」宮絳打開冰箱拿冰塊時,才想起來自己又把俸迎關家裡一天了。

    「吃了。」俸迎抱了抱自己,「很飽。」

    宮絳不說話了,他發現冰箱裡空無一物,別說見一塊肉,就是見一根菜葉都是奢侈。

    食物吃光了。

    麵條也悲哀地唱起了空城計,米缸空得連小蟑螂都耀武揚威地造訪,唯剩的一抔米都被小蟑螂嫌棄地作為了五穀輪迴之地。

    什麼吃過了,估計就是喝了一天的粥,餓著頂過去的。這小屁孩,怕是不想他操心,才騙他說吃過。透過冰箱門間的縫隙,宮絳將俸迎餓得抱緊肚子的小動作看在眼底,拿出手機火速定了外賣。

    洗完澡出來時,外賣正好送到。

    一份飯菜,一碗湯。

    「吃吧。」宮絳為免感動涕零的小屁孩又說出什麼「我不餓,不吃,我好懶」的言論,把筷子塞進俸迎手裡,「叫你吃就吃,不准多話。」

    俸迎定定地望著這份熱騰騰的飯菜,飢腸轆轆的肚子發出了渴望的叫喚,他按了按肚子,低低地「噓」了一聲:「聽話,乖,等會再慰勞你。」

    宮絳被他逗笑了,這小子,真是有意思。

    「小絳。」

    「什麼……唔。」宮絳猝不及防被餵了一口飯,米粒裹著菜香在口腔里融化,鮮肉的香味鑽入大腦,刺激大腦發出需要進食的警報。

    「你喝酒肯定沒怎麼吃東西。」俸迎舀了一勺湯,放唇邊輕輕一吹,再遞到宮絳唇邊,「我飯量小,你多吃點。你不吃多點,浪費了就要倒掉,倒掉了還得去垃圾桶扔,扔了以後還要讓保潔阿姨清理,啊,好麻煩。我懶,不想做麻煩事。」

    「嫌麻煩我來做,誰讓你給我吃……」又是一口湯汁入喉,帶著暖意滑入胃袋,中和了酒精冰冷的味道,令四肢百骸都暖了起來。

    宮絳望向貼著自己嘴唇滑出的湯勺,不由自主地想到多年前流浪的一個早上。眼前陳列著一個個裹滿茶汁的茶葉蛋,玉米在架著煤爐的鐵盆上翻滾,小巷裡卻傳來誘鼻的粉面香,他拘謹地拽緊褲帶里僅有的兩塊錢,就在攤販狂躁地問他到底買不買的時候,他很有骨氣地走進了巷裡。

    然後他看到巷口對面的粉店,一位溫柔的母親細心地夾起粉,餵到身邊乖巧的兒子嘴裡,一口粉一口青菜和肉,再來一口湯,溫柔得不像話,似乎餵兒子是很幸福的事,母親臉上一直掛著微笑,陽光恰好切入店面,籠罩在母親身上,盈上淡淡的光輝。

    看,人家母親都散發出了母愛的光輝,他的呢?他的母親在為擺脫他這個拖油瓶而歡呼雀躍,從來沒有找過他。

    他灰頭土臉地逃離了巷子,很沒骨氣地買下了一個茶葉蛋,因為他錢不夠,因為他沒有一位會這麼愛他的人……他孤獨地面對垃圾桶,剝開蛋殼,剛想詩情畫意地感慨一聲「還好,還有垃圾桶兄陪伴」,卻見環衛工人拎著水桶走來,無聲地將垃圾桶清洗乾淨。

    原來這世上孤獨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巷口。他愛上了茶葉蛋,因為那孤獨的味道。

    「你以為我是小孩?餵什麼餵。」從痛苦的回憶中走出,宮絳搶走湯勺,下意識地舀了一勺飯,塞進俸迎嘴裡,「我餵你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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