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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6:29 作者: 大風不是木偶
可是他的的確確需要安慰,他要忍受母親的指責、控訴和淚水,要不斷為自己的「罪行」向母親懺悔,要一遍遍違心地發毒誓證明自己是異性戀。他又不是個木頭人,他也會難過地無所適從,他也會需要一點安慰哪怕只是虛假的夢境——他抱著他的一個個甜蜜的故事入睡,這些故事無法幫他解決現實的困境,但起碼能給他一個無關痛苦的虛構的角落。
在趙辛面前他忍不住為自己的文字而自慚形穢,可那些文字的的確確慰藉過他,甚至保護過他免遭崩潰。
趙辛為什麼不懂。
第77章
趙辛是下午兩點半到達甘城的。走出高鐵站,北方乾燥的陽光和空氣撲面而來,四五個黑車司機守在高鐵站門外,口中不停吆喝著趙辛聽不懂的方言。也許是因為他拄著雙拐、行動遲緩,一個穿著豹紋T恤的中年女人湊上來,問了句「XX走不走?」
趙辛聽不懂「XX」是什麼地方,只勉強分辨出「走不走」三個字,他便搖頭:「不走。」
「看你不是甘城人吧?」中年女人切換成普通話,「你去哪啊?打的嗎?我這兒也能打的!」
「……華光家屬院,」趙辛說,「你知道在哪嗎?」
女人眉開眼笑:「知道知道——這可是個老院了,你等著啊,我叫我姐把車開過來!」
不到十分鐘,趙辛坐上了一輛墨綠色計程車的后座。
開車的女司機和她妹妹一樣熱情,不住地從後視鏡打量著趙辛。趙辛倒也知道自己有些奇怪:一個拄著雙拐的、南方口音的男人,所有的行李就是一隻雙肩包,來到甘城,要去一個老舊的家屬院。
「您是哪兒人啊?南方人吧?」司機熱絡道。
「武漢人。」
「哈哈,我就說嘛,南方人都是您這樣,細皮嫩肉的!」
趙辛笑了笑,問她:「華光家屬院很遠嗎?」
「可不!在最東頭呢,我們這兒是東窮西富北修路,西邊北邊都是有錢人!東邊就不行啦,以前那些棉紡廠啊化工廠啊的家屬院都在東邊,後來這些廠子慢慢都倒閉了嘛。」
趙辛點點頭,又問:「還要多久能到?」
「三十分鐘吧!這個點兒不堵車——您著急嗎?」
「……不急。」
急當然是急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一股腦地從武漢趕過來。他好不容易才和劉語生在一起了,又因為殘疾的緣故忍不住患得患失。也是在劉語生掛掉電話之後他才反應過來:他太過患得患失,因此也太過急迫。
他心裡明白自己沒資格要求劉語生——憑什麼劉語生就得愛他的殘疾愛他的全部?但是心裡明白是一回事,真到了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對劉語生步步緊逼,貪婪地索要一個關於愛的枷鎖。
急當然是急的,可是急也沒用。
因為劉語生關機了。
劉語生不僅關機了,還在關機前給他發了條微信,只有五個字:咱們都靜靜。
這怎麼靜得下來?從武漢到甘城,一路上趙辛都在膽戰心驚地想,劉語生對他說的下一句話會不會是「咱們分手吧」,不,劉語生不是這麼冷酷乾脆的人,他如果想分手,大概也是委婉地表示「我覺得咱們不太合適」……趙辛不知第多少次撥了劉語生的號碼,仍是關機。
計程車終於停在了華光家屬院門口,趙辛付了錢,艱難地下車。他穿了件長袖T恤,以此遮住手臂上紅紅紫紫的傷口。
他才練習幾天,遠不到能拄著雙拐行動自如的程度,但勉勉強強,他能站立著來找劉語生了。午後陽光正烈,趙辛站在華光家屬院門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確實是個老舊的家屬院,一眼望去,五層高的居民樓灰撲撲的,樓下的垃圾堆成小山,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趙辛仍能聞到酸臭的氣味。
家屬院門口有個值班室,敞著門,保安正躺在椅子上聽廣播。儘管圍牆上掛了塊「來客請登記」的牌子,但趙辛緩緩挪進家屬院,保安也毫無反應。
趙辛在微博上給劉語生發私信:語生,我到甘城了。
他只能寄希望於劉語生雖然手機關機,但還是會用電腦刷一刷微博。
趙辛在家屬院裡緩緩前行。幸好這時是下午三點過,人們要麼外出工作要麼在睡午覺,只有幾個瘋跑的小孩兒多看了他幾眼。
從大門走進家屬院,順著主幹道,趙辛途徑一棟接一棟的居民樓,都是灰黑顏色,樓道口窄窄的。家屬院裡的樹大多長得很高,是北方常見的楊樹,樹幹粗壯。拐個彎,一個小小的廣場出現在趙辛面前。廣場上有一些簡單的健身設施,單槓、雙槓、桌球檯……趙辛走到單槓旁,一個小男孩正雙手扒著單槓,整個身子吊在上面前後晃悠。這單槓掉了漆,斑斑駁駁非常陳舊。趙辛忍不住想,劉語生小時候會不會也在這兒玩過?也這麼前後晃悠著,像只頑皮的小猴子。
就是在這個時候,兜里的手機響起來。
趙辛心頭一顫,連忙將身子靠在單槓的柱子上,這樣他只需一邊拐杖就能立住身體。掏出手機,來電人正是劉語生。
趙辛的心臟狂跳起來,一時間他竟然緊張得遲疑了,劉語生會不會要和他提分手?那他該怎麼辦?求他嗎?怎麼求?對——對了,先道歉。
「語生!」趙辛急切道,「對不起,今天上午我不該說那些話,我不是看不起你寫的東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