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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6:29 作者: 大風不是木偶
    「姐姐,來,量個體溫,」徐以寒輕聲哄他,抬起他的左臂,「夾著別動,啊?」

    鄧遠聽話地夾緊水銀體溫計,呢喃一聲:「好涼。」

    「嗯,聽話,涼才測得出體溫。」徐以寒又去把毛巾用涼水潤濕,擰乾了,俯身說:「姐姐,我給你擦擦汗啊?」

    鄧遠閉著眼,咕噥了一聲什麼,徐以寒沒有聽清。

    他小心地為鄧遠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接著是耳後——徐以寒動作一頓,忽然在鄧遠耳後看見一枚圓圓的紅印子,像是什麼東西壓出來的。

    另一邊耳後也有。

    他皺著眉為鄧遠把汗水擦乾淨,看時間到了,便抽出體溫計:37.8度,確實發燒了,但還沒到需要吃退燒藥的地步。徐以寒又接來一盆溫水,將毛巾在溫水裡浸濕了,擦拭起鄧遠的手彎、腋下、腿彎和腳心。擦著擦著徐以寒忽然想起來,那兩枚紅印子是鄧遠的貓耳發卡壓出來的。

    箍得很緊吧?下播這麼久了印子還沒消。他抿著唇凝視鄧遠,鄧遠咳嗽,發燒,耳後兩塊紅印,都是因為直播。再打量,他發現鄧遠瘦了,原本圓潤的肩頭,似乎變得單薄許多。

    徐以寒忍不住以手心覆上鄧遠的手背,現在只有這個時候他能做這件事。他心中的鐵鏽好像片片剝落了,密密麻麻堆積在他心尖上,壓得他透不過氣。

    鄧遠動動嘴唇,又咕噥一聲。

    徐以寒俯,耳朵幾乎要貼在他嘴唇上。

    他聽見鄧遠含糊地說:「我想回家。」

    第76章

    徐以寒撫了撫鄧遠汗濕的頭髮:「姐姐,咱們現在就在家呢。」

    鄧遠仍舊閉著眼,皺了皺鼻子,含糊道:「回荊……荊州。」

    徐以寒就不說話了,涮一把毛巾繼續為鄧遠物理降溫。就這樣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鄧遠的體溫降到37.5度,徐以寒才躡手躡腳爬上了床。鄧遠似乎又睡過去了,眉頭舒展,呼吸平穩。

    徐以寒知道他應該關掉壁燈,可又貪心地想要多看看鄧遠。自從鄧遠開始直播,似乎就總是留給他一個坐在電腦前的背影,帶著貓耳,帶著耳麥。

    徐以寒伸出手,將手掌懸在鄧遠眼睛的上方,這一塊不算大的陰影恰好能為他的眼睛遮住燈光。徐以寒保持這個姿勢,目光軟軟地打量著鄧遠,這一刻他是愧疚的。

    記不清多久之前,他和鄧遠一起看某檔紀錄片,講述的是貴州山區裡的農民。其中有對老人,多年前兒子外出打工失蹤了,留下個三歲半的孫子,兩位老人為了撫養孫子,七十多歲了還在艱辛地打零工。當時鄧遠看得淚眼汪汪,徐以寒心裡也不大好受,可還不至於哭成這樣,他奇怪地問:「姐姐,這麼難過嗎?」

    當時鄧遠是怎麼說的?他有點同情心泛濫的樣子,哽咽道:「他們太慘了……而我過得這麼好。」

    徐以寒一頭霧水,他不知道鄧遠有什麼可愧疚的,老兩口的慘境又不是鄧遠造成的。當時他腹誹了片刻,想,鄧遠未免太聖母了吧。他還想,鄧遠這樣的聖母心放到網絡里,得被罵死。

    對徐以寒來說愧疚是一種極少出現的情緒,他自認為還是這個世界欠他的比較多。他是受害者,他愧疚個什麼勁呢?

    可是鄧遠說他想回家,想回荊州。這讓徐以寒感到一陣結結實實的愧疚,是因為這個繁華的大城市不好麼,姐姐?是因為我對你不好麼,姐姐?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說這個世界給了鄧遠很多傷害,就像這個世界也給了他很多傷害,那麼他應該是這傷害的一部分。就算鄧遠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他有錢,就算鄧遠未必真的愛他,可他還是傷害了鄧遠。

    為什麼?為什麼傷害他?徐以寒回想起他領鄧遠回家的那一晚,那時候他還沒有這些謀劃和打算,他甚至沒有多想,就把鄧遠領回家了。可是現在再仔細想想,為什麼就把鄧遠領回家了?他可不像鄧遠有獻愛心的習慣。

    哦對,因為鄧遠是他——哥哥也好姐姐也罷——的親人。鄧遠是他母親的姐姐的孩子。他的父親是不確定的,但他的母親確鑿無疑,所以鄧遠也確鑿無疑。他像一塊被丟棄的太空垃圾漂浮在茫茫宇宙中,他去過很多地方,做過一些愛,對一些人動過心,可是還是漂浮著,像太空垃圾經過一個又一個星體。直到遇見鄧遠——鄧遠確鑿無疑是他姐姐,鄧遠是一個確鑿無疑的坐標。

    徐以寒收回有些酸痛的手,關燈,在鄧遠的臉上吻了一下。到了這個地步,他自知已經沒資格吻鄧遠,所以這個吻很輕很輕,輕得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上午,病忘重回打賞榜第一名。與此同時,唐納森回應了@天真圓蛋吃瓜 的那篇長文。

    他並沒有直接發微博回應,而是直接把剛撤下的《管送別》的文案又被掛了上去:

    罐頭帶魚《總裁我真的錯了》收藏量每增加一萬,《管送別》加更一章(三千字以上)。

    趙教授坐在一旁,看著妻子為兒子換藥。

    昨晚趙辛獨自在樓下練習雙拐時忽然右手抽筋,整個人直直撲在地上。他的雙腳使不上力,摔倒的瞬間只能用雙手支撐——這導致他的右臂從手肘到手腕,被粗糲的地面擦蹭出一大片傷口。趙辛說當時沒覺得有多疼,可趙教授知道兒子在說謊,那麼一大片汩汩滲血的擦傷,怎麼可能不疼?

    樓下黑漆漆的,趙辛狼狽地趴在地上,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給父母打電話。他先是抓住兩根拐杖,然後借著手掌和膝蓋的力量將身體緩緩挪動到不遠處的石凳旁。因為下過一場雨的緣故,地面還是半濕的,所以當趙教授和妻子趕到時,看見的是滿身泥水和血跡的趙辛。他坐在石凳上,兩根拐杖並排靠放於一旁的石桌,傷口滲出的鮮血在地上匯成小小的一片殷紅。他甚至沖父母輕鬆地笑了一下:「我有點餓,媽,你能順便給我炒個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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