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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6:29 作者: 大風不是木偶
徐以寒利落地拐彎,他把車窗閃開一條縫隙,讓冰涼的夜風刺在自己臉上。
「姐姐,我是不是很卑鄙?現在我有點後悔,」他說,「我不想欺負女人,尤其不想用權勢金錢這種東西……欺負女人。」
鄧遠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也許是因為他正為小空而焦急,也許是因為他無話可說,總之他沒有給徐以寒任何回答。
徐以寒問:「姐姐,你會看不起我嗎?」他知道眼下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但他實在忍不住了——李大夫說小空問題不大,但誰知道醫生嘴裡的「問題不大」是什麼鬼樣子?!他真怕看見個血肉模糊的小空,明明昨天下午見面時小空還嚷嚷著要吃火鍋呢。若是果真如此,那麼入睡前他說的那些話就會變成刀刀入骨的譏諷。他不想這樣。
所以他只能坦白他對龍莉說的話,話說完有點後悔是真的,但遠不到擔心自己被「看不起」的程度,他承認他只是需要一個藉口,他竟然懦弱到需要一個藉口來獲得鄧遠的原諒——姐姐你快說,說你不會看不起我——你說。
「以寒,先……先別說了好嗎,」鄧遠痛苦地捏緊拳頭,「我什麼都聽不進去。」
「嗯,好,」徐以寒頓了頓,低聲道,「但其實如果你看不起我,你可以講出來,沒關係。」
鄧遠沒說話,直直地看向前方。
徐以寒加速,汽車行駛在空曠的公路上好像一頭扎進黑暗的海霧,他把車窗開得更大,頭髮被吹得倒向腦後,從臉頰到身子都是冷颼颼的。導航屏幽幽地亮著,顯示他們距離醫院只有8.7公里了。
徐以寒覺得胸腔里好像有什麼東西一寸一寸地坍塌了,哎對了——如果小空沒事我就能獲得原諒嗎?不,不會的,我不會被原諒的,從——從很多很多年前我拋下鄧秀麗跟老徐回武漢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會被原諒了。她們再也不會原諒我。再也。
到醫院,小空還在手術室。
「鎖骨骨折,這孩子命大,她從三樓跳下去,正好被二樓的雨棚接住,滾了幾圈才又落到一樓,」李大夫沉聲道,「你們一定要冷靜,別再和她家長起衝突了。」
鄧遠顫聲問:「她怎麼會跳樓?她自己跳的?!」
李大夫看看鄧遠又看看徐以寒,起身關上值班室的門。
「她媽和她舅都睡了,她爸去上廁所,她瞄準了這個時機想跑,結果被她爸逮住了,」李大夫沉沉嘆氣,「兩個人在走廊扭打好一陣,她應該是急了,咬她爸一口,轉身就跳下去了——太快了,我差點就能抓住她,但她跳得太乾脆了。」
「她肯定害怕……她沒辦法……」鄧遠囁嚅半天,眼睛通紅。
徐以寒想摟一摟鄧遠的肩膀,但聽著他小獸般的哽咽聲,又怎麼也抬不起手。
一個多小時後,小空被推出手術室。她本就瘦弱,現在又被紗布繃帶裹得嚴嚴實實,簡直像具木乃伊。看見鄧遠,小空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來。
「你來幹什麼?!我們家好好的孩子給你騙得要自殺了啊!你來幹什麼?!」小空的母親坐在病房門口高聲哭喊,「你們都看看都看看,我家孩子被他們騙成什麼樣啊!」
鄧遠緊緊繃著嘴唇,被她擋在病房門口。
十多分鐘後倪玉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出頭,右手還吊著石膏。還有一個年輕女人,扎馬尾,個子小小的,背個黑色雙肩包。
「小鄧,」戴眼鏡的男人走上前來用力拍拍鄧遠的肩膀,好似安慰,「烏記者來了。」
倪玉向徐以寒輕聲介紹:「他是遲洋。烏記者是我們之前認識的一個記者,一直想採訪我們。」
徐以寒後退幾步,問倪玉:「為什麼叫記者來?」
「我們想把這件事曝光,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曝光?」徐以寒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曝光有用?他們是小空的法定監護人,真要曝光了你們反倒變成違法的——非法社會組織,知不知道?!」
「沒別的辦法了!」倪玉朝病房裡瞥一眼,表情難堪,「小空真要是被帶回老家,我們恐怕找都找不到她!她爸媽還要逼她嫁人!她一個人怎麼可能反抗得了——我們只能曝光這件事,也許還有別的組織能救她! 」
「曝光個屁,」徐以寒惡聲道,「你以為現在的媒體敢發麼?」
「萬一呢?萬一能發呢?現在還有那麼多自媒體——我們總得幫她試試!」
然而倪玉話音剛落,小空的母親突然撲向烏記者,推得她一個趔趄險些坐倒在地,手裡的錄音筆也噼里啪啦甩出好幾米。
「你是幹什麼的你!」小空母親尖叫。
「您冷靜點我是記者,這是我的記者證——」
而小空母親狠狠一揮手,烏記者的記者證也飛了出去。鄧遠連忙扶住烏記者,幾個護士也衝上來攔住小空母親。這時小空父親衝出來,朝護士吼道:「我們要出院!現在就出!你們這醫院害死人!」
倪玉咬牙對徐以寒說:「我們還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何不就此作罷。現狀就是這樣法律就是這樣你們還能怎麼辦,服個軟吧你們這群以卵擊石的理想主義者。
但是——但是那個女孩子要被帶走了,帶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嫁給一個她見都沒見過的男人——這不是嫁人這是強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