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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6:29 作者: 大風不是木偶
趙辛一愣。
「我沒別的意思!」劉語生慌張解釋,「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點,你不想說就算了,沒關係的。」
他嘴上這麼說,卻緊張得用力捏緊筷子以至於指尖泛白。趙辛盯著劉語生的指尖,半晌,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趙辛握到一手心的汗。
時隔四年,趙辛明白劉語生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因為那件事——那件劉語生不知道的事——是一切的開始。因為那件事趙辛才心灰意冷地停更,而因為趙辛停更,劉語生才按捺不住地續寫,於是趙辛有了扭曲的怒火,於是有了……有了所有不可挽回的傷害。
「那年夏天我大學畢業,」趙辛緩緩開口,「我和三個朋友約好了一起辦雜誌——現在想起來是很幼稚的想法,但當時我們確實約好了,也計劃了很久。臨近畢業,其中一個雲南男生突然找了工作,去北京。我們三個和他大吵一架,就……絕交了。剩下的兩個人,一個回家一個出國。」
劉語生遲疑道:「所以他們沒有履行承諾,是嗎?」
趙辛搖頭:「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劉語生:「嗯?」
趙辛看著劉語生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有了底氣。四年來爸媽曾或直接或迂迴地問過他很多次,那個夏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他從來沒有回答過。因為那不只是一個失敗,更是,一個恥辱。
「那個最先在北京找工作的雲南男生,和我……在一起過,」他終於、終於說出來了,「甚至吵架的時候我們還是在一起的,我是指,談戀愛。」
劉語生猛地睜大雙眼:「那他怎麼能——」
「對,他怎麼能什麼都不跟我說,就跑到北京找工作了?」趙辛平靜地笑了一下,「其實吵架的時候我就在後悔了,可能是我把他逼得太急了,我們本來說好畢業之後就向家裡出櫃的。我想,我可能把他逼得太急了,其實他不想辦雜誌也可以不辦,他不想在武漢工作也沒關係……但是我們四個吵完架之後,他又單獨回來找了我。」
即便他不屑道「文學頂個屁用」,即便他譏諷道「你除了寫點東西你還能幹什麼」,但趙辛還是決定體諒他——他家裡的條件確實緊張,父母在外打工,有個妹妹還在念書。
「他跟我說,分手吧。他說他早晚要和女人結婚,不然他沒法給家裡交待。他還說——還說和我在一起只是一時糊塗,因為我暗戀了他兩年,又是個殘疾人,他覺得我太可憐了才會和我在一起,然後,他後悔了。」
劉語生驀地攥緊趙辛的手。
趙辛垂著眼笑了笑:「這事我從來沒和別人說過,太丟人了。」
過了至少半分鐘劉語生才開口,語氣又小心又懊惱:「對不起,我不該問……是他的錯,趙辛,是他的錯。」
趙辛捏捏劉語生的手心:「道什麼歉?就算你不問,以後我也會告訴你。是我該道歉,當時我看見你續寫的《樓上的人》,心裡就……非常不平衡,我看到那個男主角有了一個很圓滿的結局,我就想他憑什麼呢?我的人生這麼差勁他憑什麼就能輕而易舉地被愛?所以後來我才會對你……那麼憤怒,才會把我自己的痛苦發泄到你身上,這是很,」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很卑鄙的。」
劉語生覺得胸口酸塌塌的,像擠進了苦澀過期的醋。他既嫉妒那人可以早他好幾年就認識趙辛還被趙辛所愛,又憎恨那人將這份真誠的愛意棄之不顧。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視若珍寶,好好護在心尖上。
但是此時此刻他又嘴拙地不知該怎麼說,罐頭帶魚日更五千的文思才情都奇怪地枯竭了,他只能緊緊攥住趙辛的手,笨拙道:「我會好好和你在一起的。」
趙辛笑笑,執起劉語生的手,在他指尖吻了一下。然後他鄭重地回答:「我也是。」
吃過一碗熱氣騰騰的苕粉和一個略微有點糊的煎蛋,劉語生又要出發去高鐵站了。畢竟他來得太倉促,而母親還要再過一兩天才能出院。
劉語生心裡有些憋悶,他們才剛在一起24小時不到,又要分別了。而趙辛倒是摸摸他的臉,溫聲哄道:「很快就能見面的。」
是嗎?劉語生笑著點頭稱是,心裡卻忍不住想,回到甘城該怎麼向母親解釋這趟「一時興起」的外出?又該怎麼解釋以後的頻繁的外出?繼續撒謊還是實話實說?不,母親剛做完手術,肯定不能實話實說。
直到上了高鐵,劉語生仍然憂心忡忡地想著這些問題。他不想讓趙辛摻和進來——趙辛已經被那個雲南男生以「家庭」的理由傷害過一次,他不想趙辛再被他的家庭傷害第二次。他已經和趙辛在一起了,他想保護他,正如他也決定獨自解決網絡上的那些紛爭。
——所幸已經有了解決方法。
當天晚上,劉語生回到甘城。他先去醫院和王叔換了班,勉強以「高中同學突然生病」的理由解釋了自己的行程,但仍然免不了被母親盤問許久。
第二天上午,九點整,劉語生發了一條微博:
「@艾露獨立新聞 您的報導我已經看了,純屬一派胡言,因為我根本沒有加入過報導中所提到的「小群」。請問您敢不敢請那位被採訪的『小司』與我當面對質?看看我們誰在說謊。」
這條微博發出不到半分鐘,劉語生就接到了趙辛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