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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6:29 作者: 大風不是木偶
    「……」

    徐以寒實在聽不懂她的話,剛想放棄詢問直接要上兩籠,肩膀卻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以寒?」

    徐以寒扭頭,愣一下,然後笑了:「姐姐——你怎麼在這兒?」

    鄧遠的目光閃了閃,像有些不好意思:「我就住這邊。」和微信里一樣,沒有否認徐以寒叫他「姐姐」。

    買好灌湯包,徐以寒和鄧遠並肩走在人行道上。

    灌湯包的味道很好,但包子皮比武漢灌湯包稍厚一些。徐以寒咬一口小小的包子,湯水瞬間湧進口腔,鮮香十足。

    「還不錯吧?」鄧遠問。

    「好吃,就是那個阿姨說上海話,我實在聽不懂。」

    「不是上海話,她是泰州的,江蘇泰州。」

    「噢……」

    徐以寒側臉打量鄧遠,鄧遠留著略長的短髮,耳朵被遮住了,只露出一個白生生的、圓潤的耳垂。今天他沒穿外賣服,而是穿了件咖啡色燈芯絨外套,牛角扣,窄窄的圓領,襯得他的臉有些稚氣。他下身穿一條白色棉質運動褲,闊腿,走起路來一雙白色帆布鞋半隱半現。

    徐以寒問:「你在這邊住多久了?」

    「兩年了。」

    「那你……什麼時候來的上海?」

    「13年,」鄧遠笑笑,「之前住得更偏一些。」

    徐以寒暗自計算,鄧遠大他五歲,2013年時應該是26歲。他26歲來上海,那26歲之前呢?

    徐以寒在鄧村住了一年,從11歲到12歲。後來老徐和鄧秀麗離婚,他被判給老徐。那時老徐的事業重心從武漢轉移到深圳,他便在深圳讀了三年私立初中,16歲去英國讀高中。高中兩年,大學本科三年,21歲他大學畢業,gap year兩年環遊世界,又回英國讀兩年碩士,然後回國。

    從12歲到25歲,其間十三年,徐以寒沒回過荊州,甚至連回湖北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徐以寒忽然有些好奇,這十三年,鄧遠都在做什麼?

    為什麼他看上去好像沒什麼變化,還是那么女孩子氣,那麼靦腆、柔和、溫順。

    徐以寒好奇,但沒有問。十三年實在太長了。

    徐以寒停下腳步:「就到這裡吧,我打個車回去了。」

    鄧遠點頭:「這邊路窄,不好打車,往前走到交叉路口就好了。」

    「嗯,行,你快回家吧,」徐以寒笑了一下,「今天還是挺冷的。」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鄧遠轉身將走。

    徐以寒腦子一閃,卻又伸手攔住他:「留個電話吧,姐姐。」

    第七章

    徐以寒到家時已經九點過,湯包沒吃完,涼了,被他扔進圾桶。他沖了個澡,然後去冰箱裡拿啤酒喝,路過垃圾桶,又看到那一袋湯包。

    盛湯包的塑膠袋已經變得油膩渾濁,黏黏地皺成一團。徐以寒盯著那塑膠袋看了幾秒,想到那個小小的菜市場,以及兩邊蜿蜒曲折的弄堂。他看過一篇文章,講上海很多老弄堂是居民們共用公共廁所的,每天早上住戶們拎著尿壺,排長隊傾倒排泄物。

    不知道鄧遠租的房子情況怎麼樣,送外賣,勤快些的話收入應該還可以吧。

    鄧遠這個人真是有意思,明明他只是徐以寒的遠房表哥,甚至可以說是一個陌生人——但徐以寒一想起他,就覺得心裡痒痒的,總想做點什麼。

    於是徐以寒拿來手機給鄧遠打電話,很快就通了。

    「餵?以寒?」

    「嗯,是我,我剛到家。」

    「哦……你家很遠嗎?」

    「離你住的地方挺遠,」徐以寒笑了笑,決定單刀直入,「姐姐——在老家那段時間我叫你姐姐,你還記得啊?」

    鄧遠咳了咳,聲音有點慌亂:「記得的。」

    「我就猜你會記得,你讓我這麼叫的嘛。」

    「我……」

    「姐姐,你怎麼會跑到上海來?你平時做什麼工作,送外賣?」

    「啊,是,送外賣……」鄧遠磕磕巴巴的,「來上海打工,這邊、這邊工資高一些。」

    「噢,你結婚了嗎?」

    「……」

    「姐姐?」

    「沒有,沒結。」

    徐以寒無聲地彎起嘴角:「你是什麼學歷?我看能不能幫你安排個輕鬆點的工作。」

    「我……高中畢業。不用,不麻煩你了以寒——我覺得送外賣也挺好的。」

    「好什麼呀,太辛苦了,又不安全。咱們好歹是親戚,又都在上海混,應該互相多幫忙,對不對?」徐以寒振振有詞,「你看上次,你把錢借給朋友了,自己出車禍受傷連去醫院的錢都沒有。錢這玩意還是越多越好,姐,我幫你找份好點的工作吧。」

    「這……」鄧遠頓了頓,嘆口氣,「真是謝謝你了,以寒。不過找不到也沒事的。」

    「我儘量。」

    「好……」

    掛掉電話,徐以寒又不想喝酒了。這種情況已經出現過兩次:和鄧遠聯繫之後,他就通體舒泰神清氣爽,什麼性.高.潮,什麼ASMR,通通比不上這感覺。他小時候看哆啦A夢,最羨慕那扇任意門。打開門,就可以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覺得鄧遠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這地方他可以叫一個男人「姐姐」,而那男人竟會溫柔回應,多神奇啊,是不是兩個神經病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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