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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12:47 作者: 芥野
溫良繼續緩緩陳述著。
「當時凌存忍著沒哭,只是問那個老爺爺要了點清涼膏塗。回家以後也拉著領子,所以雲間她壓根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前幾天我們聊天的時候說起放煙花這茬,我才回想起這件舊事的。」
溫演盯著手裡燃盡的、迅速從炸開的金花縮為一小點明亮紅光的手持煙火,一時間愣怔住了。
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沒有關於這件事情的記憶。
可溫良沒有理由騙他,也沒必要。
難道是他自己忘了?
……不,不。溫演想,他從小到大都是個記憶力很好的人,在某些比較陰暗的方面甚至算得上睚眥必報。不太可能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
更何況,以他對凌存的重視和珍惜程度,怎麼會做出自己毀滅對方的行為呢?如果真的做了,更不可能忘掉!
因為他幾乎把銘記一切與凌存相關的事情培養成了習慣。無論是他的獲獎信息,還是生活里各類繁瑣細小的習慣,全部都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中,分外清晰。
……傷害凌存,這不符合他一貫的動機啊?
溫良點燃了大桶的煙花。無數五顏六色的彩球衝破冰冷的空氣,在墨藍色的天幕之上炸裂開。無數碎火星淅淅瀝瀝如雨般落下,狠狠砸在地面上,然後迅速變黑冷卻,化為不起眼的渣滓。
幾乎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溫演依舊聽見了自己錯頻的、越來越響的心跳聲。
他的腦海里逐漸形成了另一個想法。
人的大腦是非常精密的儀器。而遺忘,是為了保護人免於瑣碎的、雪片一般不斷積累起的不快與絕望的困擾,不至於到達雪崩的程度。
如果傷害凌存會誘發他強烈的歉疚心,可能大腦為了保護他,會自動刪掉那段回憶也說不定。既然魔鬼這樣超自然的存在都可以寄居在他的腦內,更別提更加合理科學的「遺忘」了。
……他或許真的那麼做過。
可能從溫演很小的時候開始,在「想要默默守護凌存、做他的黑騎士」的這個想法誕生的那個瞬間,同時也誕生了針對同一對象的陰暗破壞欲。
強烈地想要保護什麼東西或人的心情,和強烈地想要摧毀他們的欲望是同源的。
就像愛與恨的關係那般,看似對立,實則糾纏。
如果真是那樣,也太可怕了。
*
寒假轉瞬即逝,高三生返校比高一高二都早,因而春意料峭的時節,校園裡也不免人員零散,顯得空蕩落寞。
對於高三生們來說,唯一的好處是:中午去食堂吃飯不用排隊了,想吃一樓美味的咖喱豬排也不用一打鈴就飛奔著跑離教室。
教室里,王率蹺著二郎腿坐在李岩的桌子上,手上沒個停,一下一下玩著李岩的鋼筆。還特別手賤地把它給拆了,結果操作不慎,沾了滿手的黑墨水。
「我實在太無聊了李岩——」用濕紙巾勉強擦乾淨手上的污漬後,王率拖腔拖調,止不住地抱怨道,「為什麼凌存和周濛他們倆人都不見了啊?咱們不是都高三下學期了嗎?大家難道不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然後拼命刷題做卷王,爭取考進理想的大學嗎?怎麼忽然都跑沒人影了?搞得我連合適的聊天對象都找不到,好寂寞啊。」
李岩隨即把他重要的生物筆記本往旁邊挪了挪,以防沾到桌子上殘餘的墨水。
「你不知道嗎?那兩個人高一時就是競賽進來的、排名很靠前的超級優等生。對於學校來說,他們那一批的學生是衝刺名校的績優股。現在快高考了,整個高三學年最後一個蠻重要的競賽也迫在眉睫了。那個競賽出成績特別快,如果他倆能拿獎,基本上可以試著去申請好學校的提前批次了。當然火力全開,專心準備競賽了。現在,應該一開學就住在負責競賽的老師那裡了。」
「嚇!居然要住校嗎,這麼卷?」
李岩默默地看著王率,有些無語:「……不是。那只是個比喻。總之,短期內——至少在競賽結束之前,他倆是不會到班裡來了。」
王率慌亂道:「啊?那我的數學怎麼辦啊?前幾個學期我全靠考前凌存撈我啊?」
「那個凌存和我交代過,以後換我給你輔導。我每周去找他拿專門給你準備的資料,然後拆開來給你講。」李岩聳聳肩,嘴角勾起,「……雖然我的成績也只是一般好而已。但輔導你,綽綽有餘。」
「哇你這個傢伙——」王率從桌子上跳下來,用沾滿墨水的手直接勒住了李岩的脖子,帶著他往後一仰,兩人險些一起栽倒進垃圾桶里,「什麼意思,看不起我是吧!我王某人雖然成績一般,但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考進咱們這所重點高中的好不好!看我墨水攻擊!」
「真是的,饒了我吧……!」
溫演有一下沒一下、心不在焉地翻著眼前的數學錯題本,耳朵卻全神貫注地聽著李王二人的對話。
就在那兩人打打鬧鬧、嬉皮笑臉的時候,坐在不遠處前排的一個平日裡很文靜溫柔的女生忽然「刷」地一下起身,猛地轉過頭,朝著他倆怒吼道:「能不能安靜一點!不要打擾我背書好嗎!都到這樣要緊的時候了,你們怎麼還有心思玩鬧啊!」
溫演聽得出來她出離憤怒,個別幾個字甚至喊破音了。
王率本來正笑嘻嘻地,被她這樣一吼,整個人都懵了,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對、對不起……但是現在是課間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