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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12:47 作者: 芥野
    「而且,他平時不是也挺經常叫你滾的嗎,有什麼值得拿出來多說一遍的。」

    「周濛怎麼說?」

    「他說,凌存直接沒回他消息。」李岩想起周濛在自己這裡的哭訴,「……不回也正常。他跟凌存表白了,而且時機挑得很差。」

    王率驚愕地轉過身:「他直接莽上去了?凌存的反應呢?」

    「拒絕了。說是當時兩人聊到一半,凌存就匆匆走掉了。但是晚上給他補發了簡訊,大意就是『我們沒可能,你不用再做無謂的努力』這樣的話。」

    「很像凌存的風格……」王率訕訕地笑了,「但『喜歡』這種東西,如果能夠隨隨便便克制住,僅憑理智便可操控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因為感情受傷了——除了我這樣的愛情騙子。」

    「……哈。」

    「幹嘛,你在嘲笑我嗎?」

    「沒有,只是忽然很想笑而已。」李岩輕咳一聲,掩蓋尷尬,「周濛折戟在我意料之中。認真來看,我覺得不僅是他,別人也沒什麼被凌存接受的可能性。」

    「驕傲的人心裡,一般只有他自己啦。」王率擺了擺手,「不過,也有人能稍微靠近他一下啊。之前修學旅行的時候,凌存不就把他心愛的外套借給溫演穿了嘛。」

    「是這樣沒錯,但是……」

    「但是什麼?」

    「我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的信號。簡直像是關係崩塌前最後的迴光返照一樣。」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王率把黑板擦往講台上輕輕一丟,抓起書包就往外走,「我待會兒還有約會,今天剩下的工作就拜託你咯。」

    李岩注視著夕陽之下王率瀟灑離去的背影,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

    *

    溫演沿著河岸一路往前走。沿途的草坡和灌木,都因為冬天的來臨而逐漸枯萎了。

    凌存說,老地方見。

    因為同班女生關於蜘蛛絲的發散,讓他想起了那個廢棄的樂園。

    仔細想來,如果凌存想和他說的事非常重要,選取的談話地點,也應該是類似於「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點」這樣頗具紀念意義的地方。

    時隔多年,那條通往公園荒涼一角的路早已變得荒蕪。

    但通往那裡的路線,卻像是昨天剛走過一般烙印在溫演的腦海里。

    ……他不會忘掉的。

    永遠、永遠。

    夕陽逐漸向地平線靠近,烙下金色的光輝,將最後的餘溫壓在空氣里。

    當最後一絲橙紅色的光芒被暗色的天幕吞噬的時候,天光以人難以察覺的速度,宛若被風吹拂的蠟燭般顫抖著熄滅了。墨色的天空的邊緣只留下些許燜燒的紅痕,點綴幾顆黯淡的星星,幕布般垂落。

    溫演踏入凌存兒時的秘密基地的時候,凌存果然就坐在褪色的紅鞦韆上等他。

    見他蹚過枯枝敗葉過來,凌存伸出手,指了指旁邊的那個鞦韆,輕聲說:「我擦過了。」

    溫演坐下,覺得凌存的語氣有些奇怪,平靜得完全看不出他平時略顯驕戾的樣子。

    兩人之間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便被凌存先打破了。

    他的手指緊緊地扣著鏽蝕脫落的鐵鏈,聲音也有些顫抖:「溫演。」

    「嗯?」

    「你一直以來,是怎麼想的?」

    凌存抬起頭看向溫演。

    溫演這才發覺他兩眼紅腫,眼角處滿是血絲,眼白也混沌。那雙平日裡總是澄澈的雙眼,此刻也變得稍顯污濁,沒了光彩。

    很顯然,沒來上學的這幾天,凌存都沒能好好休息。眼下的烏青濃到看見他的人會擔心他再這樣熬下去,會在某天忽然猝死的程度。

    溫演隱隱地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口道:「什麼?」

    魔鬼盤踞在耳邊的感覺很糟糕。

    它竭盡全力往溫演的耳蝸里鑽,連帶著耳廓處血液的流動都加速了。

    整個耳部開始產生燜燒感,充血、膨脹,以至於進入耳內的聲音都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不遠處隱約傳來園藝剪修剪樹叢的聲音。

    咔嚓——、咔嚓——。

    心中似乎有某根情弦被一同剪斷,發出尖利的哀鳴。

    他沒由來地想起那隻跨越崇山峻岭而來的海倫娜閃蝶,它最後的歸宿是被異鄉的蜘蛛吃掉,屍骨無存。

    『你知道他要說什麼。』

    魔鬼笑著說道。

    「我是說,你是怎麼看待我的?」凌存的聲音喑啞,像是浸泡著水汽。他用手抵住眉心,一下一下地按壓著,「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好像從小到大,一次都沒問過你的想法。」

    「很棒的人。」溫演回答,「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的人。成績好,人也有領導力,跟你待在一起很開心。」

    「我想聽的不是這些。我對你而言,算是什麼?仰慕的人,敬佩的人,喜歡的人,還是愛著的人?你產生過討厭我的想法嗎?會在某個瞬間想讓我去死嗎?還是一直以來都沒改變過?你到底為什麼會為我付出這麼多呢?你說啊!」

    凌存想,他現在坐在這裡,和一個與自己接過吻的男生說這些瘋了一般的話,真的很奇怪。

    因為那捲錄像帶,他已經徹底無法思考了。

    王文樂在雨中小巷的發言無非泄憤的胡話,可並非全無可取之處。

    人無法說出徹頭徹尾的謊言,因為謊言本就是以事實為基礎構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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