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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12:47 作者: 芥野
    凌存把那瓶汽水塞進溫演的手中。

    溫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猶豫地問:「……你不喝嗎?」

    「我最近長蛀牙。」凌存指了指自己微凸的面頰,有些不好意思,「我媽叫我控糖……不然牙會爛光的,還很疼。我怕疼。」

    溫演左顧右盼,視線落在了一個很小眾的牛奶牌子上。盒身上標註的口味居然是苦瓜味!

    「那,喝不甜的東西就好了吧?」

    溫演一面說,一面從貨架上拿下了一盒苦瓜牛奶,還順帶拿了些零食和礦泉水。然後照著凌存的樣子,把錢放在了無人的櫃檯上。

    「凌存,我也請你……」

    兩人一起拎著紅色的塑膠袋,在門檻下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凌存轉過頭,看著溫演。

    「我叫溫演。溫和的溫,演戲的演。」

    「好奇怪的名字。」

    「我也覺得……」

    「不過沒事,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不重要。」凌存嘿嘿笑了一聲,「反正只要變成很出名很出名的人,總會有人解析你名字的遠大含義嘛。」

    小賣部暖黃色的燈光照射在凌存的發梢上。

    他的眼睫毛很長,在眼瞼處投射下一片暈染開的黑影。

    第二天見面的時候,凌存帶著他的作業本,兜里揣著幾支鉛筆,還有一塊被切了一半的橡皮。

    「……另一半去哪裡了?我同桌把橡皮弄丟了,我就切了一半給他。」凌存趴在鞦韆的長板上,纖細的腿抵在地面上一下一下輕輕晃著,「你要是喜歡,這半塊送你好了。」

    溫演其實沒有很想要那塊橡皮。

    但這畢竟是凌存遞給他的。他只是想收集和對方有關的東西而已,遂收下。

    只是他躊躇一會兒的功夫,凌存的注意力就很快轉移了。他把本子丟在紅鞦韆上,興沖沖地跑到灌木叢邊,開始觀察那些厚厚的蛛網。

    蜘蛛的狩獵範圍很廣,幾乎常見的小昆蟲都難逃蛛網的束縛。以這個為出發點觀察記錄昆蟲,是個很好的捷徑。

    忽然,他興奮地大聲喊道:「溫演,你快過來看!蛛網上面有一隻好漂亮的藍色蝴蝶誒!」

    想要重新呼吸(正+1w6海星)

    「這是海倫娜閃蝶。」溫演蹲下身,仔細察看,「好奇怪哦。這種蝴蝶應該只在熱帶雨林里生存才對。」

    凌存伸手去碰了碰它,本以為它被蛛網困住,早已沒了聲息。

    可就在他指尖觸碰到蝴蝶腹部的一剎那,它忽然開始劇烈地掙扎,寶藍色的寬大翅膀努力向上收縮,卻始終無法擺脫蛛網的束縛。

    黏膩的蛛絲對人來說,不過是灰塵一般可以隨意被吹走的東西。

    可對昆蟲來說,無異於追魂奪命的鉤鎖。

    果不其然,蝴蝶的掙扎除了嚇到凌存,讓他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之外,還增加了翅膀和蛛網接觸的面積,反倒被纏得更緊了。

    鱗片在光線昏暗的樹叢里閃爍著微光,像是人悲傷時落下的眼淚。

    「它太可憐了……我們幫幫它吧。」

    凌存於心不忍,蝴蝶掙扎的觸感清晰可感,雖然年紀不大,但他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

    就像所有活著的生物都會下意識地恐懼死亡一般,凌存在這個瞬間,在這個生死意識都尚未覺醒的瞬間,感受到了一種來自生命末梢的寒意。

    「沒有用的,它的翅膀已經折斷了。就算我們把它從蛛網上拆下來,它也活不了。落在地上的話,會被周圍的螞蟻或是別的小蟲子拉回巢穴做儲備糧的。」

    溫演搖搖頭。

    這隻漂亮的、寶藍色的海倫娜閃蝶,或許是乘著一陣難得罕見的風,從熱帶雨林一路飄到這裡。

    這趟旅途本該是奇幻的、美麗的,終點卻是誰都沒料到的、絡新婦蛛編制的死亡之網。

    凌存聽見溫演那樣說,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拆下了那隻因為掙扎而渾身破損的蝴蝶。

    蝴蝶顫動著觸鬚,在孩童稚嫩的掌心裡不斷轉動著,漸漸失去了聲息。

    凌存挖了個土坑,把它埋了進去。

    後面的昆蟲觀察依舊有條不紊地開展著。但溫演總覺得,凌存情緒低落。

    第二天,即便凌存沒有約溫演出來玩,溫演依舊來到了這個失落的樂園,走到灌木叢前,想看看那片蛛網。

    然而,暴雨侵襲之下,油亮的葉子被清洗得一塵不染,原本蟄伏在枝椏間亮晶晶的蜘蛛網也消失得一乾二淨,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之後的日子裡,凌存偶爾會來這裡。

    溫演跟在他身後跑東跑西,卻幾乎不曾見到他靠近那片灌木了。

    即便無論是蜘蛛還是蝴蝶,都在一場暴雨後消失得乾乾淨淨。

    *

    放學的鈴聲響起後,班級里的同學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教室,只留下負責打掃衛生的王率和李岩。

    「凌存居然叫我滾耶——我明明是好心想去看看他,他幹嘛那麼凶啊。」

    王率拿著板擦,在黑板上隨意地揮動著。暴飛的粉塵散得到處都是,沾在物體的表面,像蒙上了一層不淨的霜。

    「可能有什麼急事吧。」

    李岩拿著掃把,任勞任怨地把王率腳下的灰塵都給掃了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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