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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12:47 作者: 芥野
    霍勁羽收起雨傘,跟著溫演進了門,利落地脫下鞋子,踩進溫演遞給他的一次性拖鞋裡。

    「你或許得提醒他,那兒不是什麼存放鑰匙的好地方,很容易失竊。」

    「我會的。」溫演淡淡地回答道,「因為現在你也知道了。」

    霍勁羽一挑眉,對溫演帶刺的措辭不置可否。

    「對了,你記得把外套脫下來,霍先生。」

    「……為什麼?」

    「凌存他討厭松香的氣味。」溫演言簡意賅,「你今天噴的香水是雪松前調的。」

    霍勁羽的動作一頓。

    片刻之後,他脫下外套,掛在了門外的把手上:「這樣可以嗎?」

    「當然。」溫演回復,「我會負責把您的衣服乾洗好,寄回您的事務所的。」

    ……過於官方的語氣,甚至用上了敬語。他平時幾乎從不會這麼說話。

    霍勁羽跟在溫演的身後,幫忙攙扶已經燒得失去意識的凌存往前走。

    「要上樓嗎?」

    「不,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就好。凌存有潔癖,沒洗澡之前,他是不會隨便躺上自己的床的。我去客房給他拿床被子下來,您隨意找個地方坐一會吧。」

    「有什麼我能幫忙做的嗎?」

    「如果您會煮薑湯的話。」溫演停頓了一下,回頭看霍勁羽,「醫生什麼時候能來?」

    「他在路上了,還有十五分鐘的路程。」

    「好的。」

    霍勁羽走入廚房,熟練地架起鍋。

    看著那不斷跳躍的藍色火苗,他默默想到:溫演一定是喜歡凌存的。

    可惜年紀太小,壓不住心思。即便一直想要克制,真實的感情還是從字裡行間偷偷漏出來了。

    他年輕的時候,也總是如此。

    而另一邊在給凌存換乾淨衣服的溫演,正懊惱得想找塊豆腐撞死。

    他是想平靜地對待霍勁羽的,拿出待人接客的禮貌來。

    他對凌存也沒什麼非分之想,只是想好好地守著他而已。能夠一直看見凌存意氣風發的模樣,一切便已足夠。

    如果凌存哪天有了心上人,他一定會放煙花替他慶祝;如果凌存需要他幫忙,他也一定盡心盡力。

    ……他原本是這麼決定的。

    可人的嫉妒心和獨占欲,是稍加栽培就會像雨後的野草一樣瘋狂生長的東西,它們幾乎快要將溫演的內心給填滿了。

    ——知行合一是這世界上最難的事情。

    他對霍勁羽吹毛求疵的樣子,不用想就已經醜陋到了極點,可他沒法克制自己此刻噴涌而出的刻薄與厭惡。

    ……這種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真的很討厭。

    尤其是霍勁羽一直不卑不亢地應對他的刁難,極盡社會人的成熟體貼,反倒襯得他更加幼稚無趣了。

    真是輸得徹底。

    溫演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退燒貼貼在了凌存的額頭上。

    因為高熱,凌存原本白皙的皮膚此刻泛著不正常的粉色,鼻尖左翼的那顆小痣顯得更紅了。

    他不適地皺著眉頭,喉嚨里發出短促的嚶嚀聲。

    很快,霍勁羽的家庭醫生就趕了過來,按響了門鈴。

    醫生替凌存查看病情的時候,溫演和霍勁羽便自覺去了陽台。

    一個下意識地摩挲胸口的煙盒,意識到自己此刻正在別人家裡時,立刻縮回了手;

    一個拿起園藝剪想剪去盆栽的枯枝,發現這不是自己家之後,悻悻然地鬆開了工具。

    「你……」

    「你……」

    緊接著,兩人同時開口,想要問對方問題,又再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里。

    陽台很安靜,能夠清晰地聽見外面雨水擊打在玻璃上發出的脆聲。

    片刻之後,霍勁羽淡淡然地開口道:「溫演,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想問你,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墓園。」

    「哦,你想問的是這個啊。」

    霍勁羽微微睜大眼睛,好像對於溫演的提問感到很意外。

    「……那不然呢?」

    「不,沒什麼。」霍勁羽輕咳一聲,「我只是閒來無事,想到快到年末了,來給凌叔叔上柱香而已。我讀書的時候,家裡條件不好,差點就因為交不起學費輟學了。我爸好賭,親戚里幾乎沒有願意對我伸出援手的。當然,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並不怨恨誰。」

    霍勁羽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努力回憶過往的細節。

    「……只有凌叔叔對我伸出了援手,借了我五千塊,替我付了第一個學期的學費。後面他還想繼續資助,被我拒絕了。畢竟一直依賴別人而活,是絕對不行的。」

    溫演對霍勁羽這段勵志的過往略有耳聞。霍勁羽的大學期間,在保持績點專業第一的情況下,還有三份兼職,半工半讀地完美畢業了。

    「其實現在想來,五千塊並不是什麼大數目。但對當時的我而言,那是能夠改變我命運的一筆錢。凌叔叔把它給了我,我才能有今天。」

    「只是……那麼好的人,竟然英年早逝,實在是讓人惋惜。」

    的確。

    在溫演的記憶里,凌峰不僅樂善好施,還是個公私分明的正經人,從不屑搞不入流的小手段。

    那樣的人,在三十幾歲就匆匆去世,於他認識的所有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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