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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2:12:47 作者: 芥野
「你沒和我說是凌存找我。」
溫演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整齊,眼睛都懶得抬一下,沒理會李岩遞過來的薯片。
「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如果我明說,你大概根本就不會去吧?畢竟這種事情應該挺尷尬的。」
李岩壓低了聲音,「你昨天去送東西的時候,是不是正好碰上凌存的易感期了?其實今天早上你一來,我就聞到了一點點Alpha信息素的味道……我的鼻子姑且還算是挺靈的。」
「他沒欺負你吧?」
這個時候和他說這樣的話,是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呢?
「什麼都沒發生。」溫演平淡地說,「我昨天把資料放下就走了,沒有停留。剛剛凌存也沒有找我茬。」
「我知道了。」李岩笑得眉眼彎彎,「沒事了。就是有人可能要倒霉了……」
溫演理東西的手一頓,「誰?」
「周濛啊。雖然他的行為說不上說謊,但也完全沒說實話啊。」
「……什麼意思?」
「他昨天和王率去唱歌了,然後把送東西的任務委派給了你,對吧?但卻在凌存誤以為是他送了資料的時候沒有否認,大概是想占點人情吧。」
黑色原子筆在李岩的指間轉動著,劃出了一個又一個漂亮的滿圓。
「凌存可太討厭別人對他說謊了,周濛這樣徹底踩雷了。」
溫演聞言,默默想:那可真遺憾,我剛剛就對他說謊了。不過,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因此變得生氣的模樣啊。
*
【周濛:中午一起吃飯嗎?】
凌存盯著手機上的消息,漫不經心地想,周濛真是個蠢貨。
冒充別人都不會覺得心虛嗎?
易感期的Alpha的確會徹底失去理智,甚至完全缺失易感期期間的記憶,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都是隨便聽信人言的傻子。
他就算再笨、再蠢,也不至於在醒來以後看見完全嶄新的、一看就知道被人整理過的房間,還覺得什麼都沒發生。
肯定有誰來過。
吃飯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的,他隨便聊了幾句,媽媽甚至都沒察覺他的易感期來了。為了不讓她擔心,他也就沒多說什麼。
……媽媽不知道,也就是說,房間不是媽媽整理的。
第二天早上意識徹底清醒了以後,他本來想問媽媽是誰來送的卷子和資料,媽媽卻因為早班直接出門了,也沒能問成。
……不過,連桌子上的彩色記號筆都被按照紅橙黃綠青藍紫的順序排好了,怎麼想,都只能是那個傢伙乾的吧。
那,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咬了誰的記憶,應該也不是虛假的。
凌存低下頭,下意識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尖尖的犬齒。
凌存和溫演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
……這是個秘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尤其是凌存和溫演上的小學既偏僻、又在幾年前被拆掉了,許多當時的同學都搬離了這座小鎮;中學時代的大部分同學都沒能考上這所分數線有些高的高中,知道兩人過往的人就更少了。
大家更加普遍的認知是——凌存和溫演沒什麼關聯。關係說不上很好,但沒有很壞。
只有凌存一個人覺得他討厭溫演。
*
小學時期的某個暑假,凌存和溫演一同到附近的山林里冒險。
就像全天下調皮好動的小男孩那樣,他們東抓蟲子西摸水果,沒個安生。
直到——
「快走啦溫演,我們接下來要去河邊抓小魚了!」
凌存背著網兜,朝著身後不滿地喊道。
「……」
然而,溫演卻沒有回應他。他只是蹲在一棵枯樹的下側,聚精會神地盯著黑黢黢的樹洞。裡面似乎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凌存於是湊近,歪頭看向溫演正在看的東西。
——那是一隻仰面死去的老鼠。
原本雪白的毛皮沾滿了灰塵和血污,變得黏膩,簇成一縷一縷的形態。四肢已經僵直,像是四根短而枯竭的樹枝。
一條豐腴的、外殼光澤的蜈蚣正沿著老鼠被蠶食殆盡的胸脯不斷地朝著它的體內蠕動,排排整齊的足,和髒兮兮的毛不斷摩擦,發出細碎的響聲。
老鼠粉色的皮肉半沾不沾地黏在森森的、白透明的肋骨上。這一切暴露在空氣中,好像都在無聲地氧化。
看到這衝擊性的一幕後,凌存後知後覺地聞到了濃重的腐臭味。
「啊——你看這個幹嘛!好噁心!快走了!」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但還是故作鎮靜地抓住了溫演的兜帽,試圖把他拽離這裡。
老鼠的死亡和蜈蚣對它的蠶食,讓尚且年幼的凌存覺醒了對於「死」的恐懼。
那時的他還不能明確地說清自己胸膛里不斷膨脹蔓延的不安感觸,腦子裡迴響的,只是想要快點逃離這恐怖場景的想法。
然而,一直蹲著的溫演忽然抬起頭,用那雙一直沒什麼光彩的、深邃到幾乎能夠吞噬所有進入他眼內光芒的黑色眼睛注視著他,忽然張口說道:
「小存,這樣死掉好幸福啊。就算死掉了,也還能給別的小動物提供營養。真好。」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凌存汗毛直豎。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瘦小的溫演,卻覺得面前這個普普通通的存在,於一瞬之間變成了什麼他無法理解的、人類規格之外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