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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0:29 作者: 卷六一
謝行儉靜靜的盯著崔婁秀的面容,希冀著崔婁秀嘴裡能給出合理的解釋,然而崔婁秀閉口不言。
三位寡婦的家人們僵在原地,須臾回過神,一群人慌慌張張的往墳坑邊跑。
才靠近墳坑,幾人就被眼前陰森的白骨嚇的趔趄倒地,緊接著嘔吐聲四起。
「我的老天爺啊——」之前叫喊打罵謝行儉的婦人仰天嚎叫,捶著草地,哭吼道:「我好好的女兒,下了地府怎麼還遭罪,這一刀刀割肉,割的是為娘的心啊……」
謝行儉怔了下,冷笑道:「鱷魚的眼淚假慈悲,大娘且歇著吧!真心疼,早幹嘛去了?」
得了花柳病的婦人,身上會出現斑點疤,疤點充血而破後生膿,隨之長惡肉,久而不治就會腐爛成瘡,流血不止。
棺材裡的三具女屍下葬時換了新壽衣,他不信這幾家對寡婦死因沒起疑心。
之所以瞞而不報,無非是心疼官家下發的貞節牌坊,試問染了花柳病的女人還談什麼貞操?
婦人聞言抽泣聲噎住,驀然低頭拭淚不語。
其餘幾位老百姓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婦人守寡進了孤女巷後,家裡人幾乎就不再跟婦人聯繫,一來是因為官衙不讓人輕易進孤女巷,二來守寡的女人在民間有克夫克子的意味存在,家人們恨不得早早的擺脫掉寡婦,他們是不可能再去關心寡婦活的好不好。
在這一點上,謝行儉深深感覺到古代對女人的不公,這些寡婦一百兩銀子將自己『賣』進孤女巷,到頭來死了,竟還得不到家人的厚待。
之於婆家人而言,她們是不詳的罪人,之於娘家人而言,她們是潑出去的水。
如今她們能有棺材下葬,家人多半是看在貞節牌坊的面上。
「崔大人。」謝行儉無視又開始假模假樣哭泣的婦人,目光直視崔婁秀。
「倘若下官沒記錯,這三人應該是那晚水溝里的屍體,大人不是說會細細追查死因嗎?怎麼就這般草草葬了?」
崔婁秀臉色鐵青的嚇人,只見他嘴角微彎,上下打量滲人的三具屍骨,淡淡道:「謝大人這話說的好唐突,本官有些不明白。」
謝行儉聞言挑眉,崔婁秀難道想跟他來個死不認帳?
「那晚夜黑,謝大人看岔了眼也是有的。」崔婁秀笑道。
「大人意思是說,這三具屍體不是水溝那三具?」謝行儉扯動嘴角,噗嗤笑了出來。
崔婁秀可真會睜眼睛說瞎話。
官府抬出三塊貞節牌坊,明擺著這三人是死在孤女巷的,如今崔婁秀跟他說,這三人不是水溝里的屍體,難不成孤女巷這幾天又死了三人?
「水溝里的三人是誤闖進孤女巷的賊人,前些時日被巷裡的侍衛射殺後躲在水溝,一時不查,讓他們逃脫了,誰知老天有眼,這幫子賊人竟失血過多而死。」崔婁秀現場編起故事,情節繪聲繪聲,還欲言又止,擺出一副不想說,如今不得不說的表象。
幾家老百姓聽的稀里糊塗,婦人後背一片冷汗:「孤女巷有了賊人?那裡住的全是柔弱女子,賊人去那邊做什麼?」
崔婁秀巧妙的往人群中甩了個眼色,立馬有百姓接茬:「莫非是賊人玷污了我家兒媳?」
崔婁秀神色黯然,輕輕點頭。
「這三位婦人便是遭了賊人下手,那幾個賊人是花柳之輩,與城中妓姬交好,身上……多少有些不乾淨,那夜不湊巧,這三位讓賊人得了手,因而就此染了病也未可知。」
婦人聽完後喘氣在懷,婦人之前幫女兒斂棺時見到女兒身上的傷痕,不是沒懷疑過,只不過人死都死了,再鬧笑話得不償失。
本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料崔婁秀竟然當眾說了出來。
崔婁秀這麼一說,直接證實婦人女兒不潔。
那麼,官家頒發的貞節牌坊豈不是變相的恥辱柱?
這麼一想,婦人猛的吸氣,眼珠白翻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漕營將士擅長急救,得了謝行儉的示意後,漕營兄弟蹲下身掐住婦人的人中部位。
崔婁秀故作傷心的摸把淚:「這事說出去不好聽,本官便叫人封鎖了消息不外傳,照舊給各家賞了銀子和牌坊,只當這件事從沒發生。賊人強迫寡婦…誒,總之是本官疏於防範,本官先給各位賠罪了。」
說著,崔婁秀撩起衣擺,雙膝跪了下去,可把一眾看官嚇楞了眼。
「大人!」崔婁秀的隨從高吼,「您又沒錯跪什麼?您隱瞞真相還不是想保全這些寡婦的臉面?」
說到這,不知是謝行儉看花了眼還是怎麼了,他總感覺隨從朝他瞥了一眼。
隨從悄悄收回視線,頓了頓道:「再說了,那些賊人死的死,便是活的也被大人您亂棍打死了,算是替受害的寡婦們報了仇,雖說寡婦遭了無妄之災,但…世事難料,且事情又不是大人您造成的,您無須道歉啊……」
寡婦的家人們哆哆嗦嗦的上前扶起崔婁秀,崔婁秀臉龐上留下兩行清淚,大呼自己失職對不住老百姓等等話語。
謝行儉雙手環胸,淡笑著望著面前荒誕的戲台子,崔婁秀抱著老百姓痛哭流涕,眼睛都哭紅了也沒見謝行儉阻攔他,忍不住抬起頭。
謝行儉歪著頭,拍掌讚賞道:「崔大人哭的動容,下官都不好意思打擾大人了。」
「……」崔婁秀冷哼兩聲,不理會謝行儉的陰陽怪氣,吸吸鼻子轉頭吩咐隨行的官差護送老百姓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