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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0:29 作者: 卷六一
中年男人又磕了一個響頭,全然沒了之前的木訥,機靈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他腆著笑臉看向羅棠笙,豎起大拇指讚嘆,「夫人好眼力,小人那藥瓶確實是汝州汝瓷,只不過本朝汝瓷難見,小人還以為外人都不識貨呢,沒想到夫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羅棠笙踹他一腳,呵斥道,「夫君叫你說什麼就說什麼,你莫要扯東扯西,再胡言亂語拖時間,小心我踢斷你的腿。」
羅棠笙下手力度極狠,中年男人痛的嗚咽大叫。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中年男人抱著頭叫喊,「小人正要說呢,還望姑奶奶饒命。」
謝行儉心中暗自搖頭,一個大男人被踹了一腳就這般求饒,隔壁的綠容砸斷了腿都沒怎麼喊疼,誒。
「小人確實姓油。」中年男人的嗓音突然清亮起來。
謝行儉倏然瞪大眼,中年男人不等謝行儉開口說話,跪在那一口氣說了好幾句話,當即震驚了所有人。
因為他的聲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連嬰兒吱哇亂叫的啼哭聲,中年男人都模仿的唯妙唯俏。
「你是口技師?」謝行儉問。
「談不上,公子過譽了。」中年男人又恢復了老年沙啞嗓子,娓娓道來,「小人出生時,突然有成群烏鴉盤旋在小人家門口,小人爹娘覺得小人晦氣,便把襁褓中的小人丟進了深山老林。」
眾人一頓唏噓,中年男人繼續道,「撿到我的是一家路過的雜耍團,他們進山採集百鳥鳴叫,恰巧碰上了險些喪失虎口的小人,老班主說小人被撿到時,身上只有一塊油紙布,雜耍團多的是像我這樣的孤兒,便也不多思考名字了,直接「油家的,油家的」的叫我。」
「你和綠容都是那個雜耍團的?」謝行儉嚴肅問道。
「對。」中年男人點頭,回憶道。「十幾年前,汝州有一個閨名叫容娘的女子,姿色嬌美,冠絕當代,才十二三歲就在汝州顯露美人名聲,上門求娶的人絡繹不絕,無奈容娘心性高傲,將那些想吃天鵝肉的臭男人通通趕了出去。」
「容娘是官宦後代,她說不嫁自然沒人敢強求,無奈天有不測風雲,容娘他爹領了前朝越皇帝的命令,前去鎮壓叛軍,誰知道就這麼一去不復返,後來新皇登基,只因為容娘他爹從前拿刀殺過新朝將士的緣故,容娘一家皆被打成叛臣賊子,一夜之間,容娘從高高在上的貴小姐成了囚中落魄女。」
謝行儉沒打斷中年男人,任由他繼續說。
中年男人忽而急促的喘著氣,憤恨道,「容娘在獄中受了老大的罪,後他們這些人被拎出來斬首時,老百姓這才看到容娘已經身懷六甲,女子未婚生子是大忌,眾人齊聲吶喊要將容娘沉河,就連往日追隨容娘的那些公子哥也是如此,一個個頂著惡臭嘴臉拿那些污言穢語抨擊容娘,真真是讓人看了心寒。」
羅棠笙聞言手指莫名發涼,她也是官宦家走出來的女兒家,聽他爹說,十幾年前那場新舊朝廷更替,不少錚錚鐵骨的官家兒女皆命喪刑場,只因他們家的長輩領了越皇帝的旨意上陣殺過敵。
可他們這些官員有錯嗎?他們沒錯,他們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
換言之,他們是忠貞之臣,他們拿刀拿槍、不畏生死的幫越皇帝保衛了家園,只不過成王敗寇盡東流,站在越皇帝這方的將士們輸了。
所以就有了容娘這樣家庭的破碎,但凡他們家有人在前方替越皇帝賣過命,他們的後院均成了階下囚。
像容娘這些人,都是新舊朝廷更替的犧牲品。
要謝行儉說,容娘確實是可憐之人,若前朝依舊健在,也許容娘已經是一個覓得如意郎君的中年婦人,也許綠容和羅棠笙一樣,嫁了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綠容有姿色,有魄力,就算是嫁到京城皇家後院都能過的如魚得水。
可惜……
朝代換了。
「公子怎麼知道綠容是容娘的孩子?」中年男人詫異。
謝行儉:「……」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名字里都有容字,且鋪墊這麼久不就是想引出綠容的身世?
中年男人憨憨一笑,臉上堆積的皺紋顫動,「公子慧眼,綠容是容娘沉河後僥倖生下的孩子,容娘生下她後就去了,不過老天有眼,綠容這孩子生下來就好的很,老班主讓我留下了她,以父女身份和綠容相處了十五年。」
「綠容性子雖嬌慣了些,但為人甚為聰穎,團里都喊她為小智星。」中年人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什麼,他跪在地上爬向謝行儉,仰著脖子哀求道,「公子放過綠容吧,還請公子讓高深兄弟給綠容上藥,那藥小人用過,是頂好頂好的傷藥,一般斷骨敷上後,日後只需好生將養著,定會無半點受傷過的痕跡。」
謝行儉心下驚愕,沒想到民間竟有如此良藥。
「公子,綠容是小人一手帶大的,她本性不壞的,她進公子書房偷盜文書,不過是拿錢辦事而已。」中年男人枯槁的老手死死的拽著謝行儉的褲腿,哭笑道,「公子您就看在綠容沒得逞的份上,饒過她吧,這孩子她從小就怕疼,如今斷了腿她還咬牙忍著,不過是想保全小人罷了,衙門審案上來就是一頓打,她之前說過,她擔心熬不住就將小人供了出來,所以她才不願意去衙門。」
中年男子哭的鼻涕眼淚糊了一眼,謝行儉嫌棄的撇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