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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0:29 作者: 卷六一
「你氣什麼,」謝長義跟上去,「你出去瞧瞧,外面沒人說你一句不是。」
謝行儉捂著臉,他當然知道外面的舉人們不會吐槽他唱的不好,誰會傻到指責他跑調?
他是誰?他是鄉試解元!
不出意外,明年的新科進士定有他的位子,擁有這般錦繡前程的舉人,誰會拉下臉面得罪他?
謝行儉鬱悶的坐在屋內生悶氣,就是因為他將這一切看的太清楚,所以才不願出門去招待那些不請自來的舉人們。
感覺等會出去了,那些人肯定會滿嘴溜炮,嬉皮笑臉的奉承他唱的好。
謝行儉尷尬的想錘自己,要不是他爹一語道破,他還以為……還以為自己唱的相當不錯呢。
不對,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唱歌很不錯……
他猛然想起當初魏席時說他吵人,謝行儉此刻恨不得找一個地縫將自己藏起來。
魏席時用詞真微妙,他一直以為他當時唱歌是真的吵到了魏席時,現在想想,魏席時當初那麼說,純粹是在照顧他的臉面吧。
謝長義拉起兒子,笑道,「外面大夥都還在呢,你躲屋子不出來可不太像話。」
謝行儉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今夜的戲台子是他這個東道主請的,他躲在屋裡不見客確實說不過去。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不就唱歌不好聽嘛,有啥大不了的!
謝行儉鼓足勇氣走出屋。
院子裡頓時靜了靜,轉瞬又恢復熱鬧。
戲台上換了場,現在正在唱阮女求夫,聲音婉轉悠揚,謝行儉步子稍作停歇,聽了兩句,怎麼說呢,確實和他唱的不太一樣。
至於哪不一樣,原諒五音不全的謝行儉說不上來。
誠如他之前想的,這幫子舉人見到謝行儉以後,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下一秒恭維的說笑聲席捲而來。
一堆好詞往他身上砸,不愧是讀書人,睜著眼睛連餘音繞樑、洋洋盈耳都敢瞎說。
謝行儉覺得他體會了一把皇帝的新裝,就連平時嚴厲的林教諭都沒有說他一句不好的話,只不過他沒瞎,他能看到林教諭說完後,背著他抖肩膀。
戲班子是戌時末走的,因為請他們過來的是解元謝行儉,下邊的舉人們為了捧謝行儉的場子,中途聽戲時,丟了不少賞錢給那些唱的好的戲子們。
光這一夜,班主就對他點頭哈腰了不下數十次,可見他們賺了不少銀子。
謝行儉臉上堆了一晚上的假笑,送走那些舉人後,他臉都笑僵了。
他揉揉臉頰往回走,一轉身就被魏氏兄弟還有林邵白堵在了角落,
夜色下,面前三人噙著一模一樣的笑容,謝行儉後背一涼。
要麼說謝行儉在大理寺磨練了一年不是白呆的呢,趁著三人開口嘲笑前,他急忙板住臉,一副誰笑他,他就跟誰急得姿態。
林、魏三人愣了愣,謝行儉忙將三人推出院子,不管三人在門外如何喊他,他都充耳不聞。
謝行儉踩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內,不一會兒院門口就沒了動靜,謝行儉氣的臉色一會紅一會黑,今天這些人里,就屬林、魏三人笑的最狂!
謝長義端著夜宵進來時,謝行儉正站在書桌上奮筆疾書。
謝長義捧著碗走近一看,嗬,好傢夥,謝長義自詡一把年紀學堂雖然沒有踏過一步,但好歹這幾年都在讀書認字,怎麼兒子現在寫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
謝長義眉頭緊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字看,越看越覺得頭暈,這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真的是字嗎?
「爹——」
謝行儉甩開筆,抬頭揚起一抹八齒笑容。
燭光被風吹的搖搖晃晃,打在謝行儉臉上的陰影格外的瘮人。
謝長義端麵條的手抖了抖,顧不上琢磨字,吶吶道,「小寶,這麼晚了還練字啊,爹下了麵條,趕緊吃點……」
謝行儉:「爹。」
「哎!」
照顧到今夜兒子當著眾多舉人的面出糗的脆弱心靈,謝長義這聲答的特別響亮。
謝行儉乖乖的坐下嗦麵條,吃了一口後,很平靜的抬眸,「爹,我不是在練字……」
謝長義心裡噔的一下響,不是練字,那是幹什麼?
「作畫!」
謝長義腳一崴,還好扶住了桌腳,他定定的瞥了一眼桌上烏漆麻黑的畫,深深嘆了口氣。
看來小寶不僅唱戲不行,連丹青一術也……
吃了夜宵後,謝行儉癱在椅子上,一雙失神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屋頂。
謝長義過來催睡覺催了兩回,謝行儉嘴上應的好好的,身體卻紋絲不動,像是黏在了椅子上一樣。
直到更夫敲梆子提醒已經過了亥時,謝行儉這才有了反應。
他挪挪屁.股,艱難的抖著發麻的雙腿來到床前,床上放著郡守府下午報喜送來的新制舉人冠袍。
謝行儉五指在冠袍上摩挲,冠袍繡工卓越,金絲線勾勒的花紋栩栩如生,預示著舉人前程似錦。
謝行儉微微嘆了一口氣,暗道自己今晚到底是跟誰置氣。
他現在是舉人了,十六歲的解元天底下可沒幾個,不就是唱歌不好聽,作畫不好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人無完人,他年紀輕輕就高登榜首,如今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被取笑了又如何,以後在官場上被嘲笑的事多了去了,他現在擱這怨天載道顯得太沒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