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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0:29 作者: 卷六一
    王多麥順著謝行儉的目光望過去,邊幫謝行儉打點床鋪,邊笑著道,「那邊熱鬧的呢,我剛從那路過,隱約聽到有幾個女子坐那唱戲,好些人將她圍成圈,又是鼓掌,又是給賞錢的,可把唱戲的女子樂的不行,我站那聽了幾聲,呦呵,那女子著實有些本事,竟然一口氣換了好幾個樂器吹拉。」

    謝行儉趴在小窗口的空擋上眯著眼沉醉在絲竹聲中,聽到王多麥的話,他好奇的轉過頭。

    「聽表哥這話,表哥難道精通樂器?我對樂理是一竅不通,只能聽出那邊有人在彈唱,至於是用何種樂器,我只能分辨出音色不同,其他的,只能說是對牛彈琴了。」

    王多麥將王氏準備的絨毛棉被整齊的掖在謝行儉等會要睡的床榻上,整理完畢後,他方穿好鞋子下地。

    「精通算不上。」王多麥靦腆一笑,端個小板凳坐在謝行儉的身側。

    「小的時候跟著師傅學做木匠,師傅除了斧、鑿功夫好,還擅長整修大戶人家的古琴、琵琶等樂器,我那時候成天跟著師傅屁.股後面跑,聽過很多,師傅在樂理這方面不藏私,閒暇之餘教了我不少東西。」

    謝行儉驚訝,「你師傅不是木匠嗎?」

    古代木匠這麼牛逼的嗎,還會彈奏各種樂器?

    王多麥解釋:「我師傅十五到二十歲都是在外面流浪,為了掙銀子養活自己,他曾經將自己賣給了優伶團的班主。」

    「我師傅說,他運氣好,他進優伶團的那幾年,朝廷雖看不起賣唱討飯吃的優伶樂工,卻也沒像本朝這樣將他們看得比畜牲還不如。」

    「我師傅發狠學了好些賣熱的曲子,然後偷偷存了賞銀,跑了出來,最終兜兜轉轉來到了咱們雁平。」

    謝行儉聽故事聽得入迷,隨口問道,「那你師傅後來怎麼又成了木匠?」

    王多麥狡黠一笑:「木匠才是我師傅的老本行,我師傅的匠工活,整個雁平縣都找不出第二個比他厲害的,因為他家祖上歷代都是做這種手藝活的,手中捏著不少木工訣竅呢!」

    「只不過前朝鬧出了事,我師傅的兄弟被砍了頭,師傅一時氣不過,便沒再繼續做木匠,不過後來,師傅說,做伶人還不如做木匠,木匠好歹靠的是手藝吃飯,伶人純粹就是賣色相皮肉,所有來到雁平縣後又撿起了老本行……嘿嘿。」

    謝行儉倒覺得他表哥的這位師傅是個能伸能屈的男子漢,木匠不能做,那就去試試時下的新興工作伶人,等伶人的熱鬧勁退出了歷史舞台,他又開始摒棄前塵往事,重操舊業。

    只不過,這砍頭似乎太過血腥。

    謝行儉沉思片刻,到底還是問出了口,「你那位師傅的兄弟是犯了何事啊,竟然被砍了頭?」

    據謝行儉對前朝和本朝的律法掌握,只有犯了謀反、謀逆、大不敬、不孝等十惡不赦的人才會被處以極刑。

    別看在權貴面前,似乎一條人命並不算什麼,但有一點,即便你有權有勢,你也不可擅自將人處以砍頭的刑罰。

    比方說,地方官員抓到罪大惡極之人,都要先上報朝廷,只有在朝廷允許的情況下,地方官員才可以宣判砍頭。

    否則,地方官員不知會朝廷一聲,而擅自將犯人處以極刑,只能說,這位官大人的烏紗帽戴不久了。

    王多麥湊近點,小聲道,「要說犯事,和表弟有一點關係……」

    「和我?!」謝行儉驚恐萬狀的回指著自己。

    怎麼可能!

    按表哥之前的說法,他師傅兄弟死的時候應該是前朝時期吧!

    那時候他還沒出世呢。

    王多麥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嚇著表弟,連忙改嘴道,「不是和表弟有關係,他和表弟一樣,是個讀書人……」

    原來身份一樣,嚇死他了。

    謝行儉平復了下跌宕起伏的心情,突然他一頓,若有所思的道,「表哥,不對啊——」

    王多麥將馬車上的小火爐生起火,邊打著火石邊抬頭說,「咋不對?」

    「你剛說你師傅祖輩都是木匠,我記得木匠在前朝被劃為下九流派,屬於賤籍,按律是不可參加科舉的。」

    「即便是到了景平朝,朝廷准許匠籍人員可以參加科考,但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有人身限制的。」

    「木匠每年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去地方免費服役,哪裡有時間讀書,直到後來『一丁役免二丁』亦或是花銀子免役,只有這樣,匠籍的余丁才能有機會走科舉啊。」

    王多麥將小火爐推近謝行儉,搓搓手道,「我師傅兄弟那會子在前朝,非常不甘心自個是木匠出身不能讀書,之後聽說外面有學堂收他們這樣的人做學生,就跑了出去,誰知讀了沒一兩年就被殺頭了。」

    謝行儉一愣,賤籍冒充民籍去科考,被發現了頂多像許如英女扮男裝的下場一樣,杖責八十以示警告便可。

    砍頭就有點過分嚴重了。

    王多麥悄悄挪過來,低聲道,「哪能這麼容易就被砍頭,之所以被砍頭,是因為犯了大罪。」

    「啥罪?」謝行儉跟著壓低聲音。

    「謀逆!!」

    王多麥眼神中充斥著無邊的恐懼,顫聲道,「欺君大罪啊,砍頭都事小,好些還被凌遲、五馬分屍,聽老一輩的說,前朝殺的人,血都能將咱們平陽郡給淹沒……」

    江風呼呼,透過馬車的小窗口幽幽的吹進來,吹的人心冷梆梆的,哪怕火爐上的火苗燒的正旺,謝行儉身上都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反而寒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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