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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20:29 作者: 卷六一
    男子的話一出,縣令訕訕的站到一旁,謝行儉冷眼瞧這架勢,立馬會心,繼續低著頭行禮,「學生正是謝行儉,見過大人!」

    徐堯律彈了彈佛珠,腕鏈發出雨滴墜盤的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廳內顯得格外的悅耳動聽。

    謝行儉身份低微,男子不開說話,他只能一直恭敬的伏地而跪,旁邊的縣令和教諭等人跟著沉默,絲毫不敢言語。

    突然,徐堯律攏攏衣袖,面露一絲微笑,手朝著謝行儉方向抬了抬,「起來吧——」

    男子嗓音春風含笑,優雅斯文,與方才的冷淡狂妄有著霄壤之別,謝行儉不禁微微一愣。

    「謝書生,還不快謝過大人——」縣令急著沖謝行儉喊。

    他連忙拱手站起,心底嘀咕不停,看縣令等人唯唯諾諾的樣子,心道面前男子到底是個什麼程度的大人物,竟惹著一縣父母官如此卑躬屈膝,奉承討好。

    「來時可知本官招你何事?」

    謝行儉搖頭,「不知。」

    徐堯律正色道,「那你可還記得前些日子,虞縣發生的事?」

    虞縣?

    謝行儉心頭一跳,這是他第幾次聽到這個地名了?

    他記得第一次是七年前聽韓夫子提過,韓夫子辭官前,曾擔任過虞縣的縣令。

    等會,難道是——

    他微抬高腦袋,定定的看著徐堯律,沉著冷靜的回道,「學生若沒猜錯,大人口中有關虞縣的事,莫非是前段時間發生的強匪進村奇聞?」

    當初他從府城回來路經的那個詭異村子就隸屬於虞縣,這是後來他去府衙報案,從衙役的口中聽來的。

    強匪狠毒,考慮到地動之後百姓的安危,官府很快安排人手悄悄前去村子剿匪。

    虞縣官衙下手狠准快,打著強匪措手不及,當即順利解救出一村老百姓,據官衙傳出消息,那幫強匪全是罪大惡極的囚犯,壓解入京斬首的途中,卻讓他們半路狡猾逃脫,最終流落虞縣地帶,欺男霸女,搶占村地,危害百姓。

    縣令擰著眉,虞縣的事是謝行儉上報給他的,雖說他不是虞縣的父母官,但官場上講究就近原則,兩縣相鄰,若真計較,他的雁平縣比虞縣縣衙離村里更近。

    謝行儉當初上報附近有強匪出沒,他正煩心地動災害,便敷衍了事讓人登記後就擱置一邊沒管,後來還是身邊的師爺提醒,他才想起著人去虞縣遞消息,雖中途耽擱些時間,但好在村子平安無事,強匪一個不落被抓進牢獄,等候發落。

    縣令下意識的雙手顫抖,這位大人莫非是知曉他懶怠辦公,特意從京城趕來揪他的過錯?

    縣令呆在小縣城太久,臉大皮厚的功底越發的能耐,他眼皮子偷偷上撩,卻見徐堯律蹬著錦繡紅色官靴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縣令嚇的臉色發白,渾身抖個不止,兩腿忙不迭一彎,隨即『撲騰』一聲跪倒,雙手伏地正準備大呼求饒,徐堯律說話了。

    徐堯律直接忽視伏地的縣令,徑直朝著謝行儉而來。

    謝行儉雖不熟官場規矩,卻也懂得他作為一個小小童生,不可與高官隨意平視,當即垂著腦袋,眼眸俯視著腳尖。

    耳畔傳來衣服的窸窸窣窣摩擦的動靜,忽而周圍一聲聲抽氣的冷吸聲,謝行儉面前一黑,一道身影雙膝跪在他腳邊。

    謝行儉如遭雷擊。

    「大人——」謝行儉嗓音繃緊,忙躬身扶徐堯律。

    徐堯律久居都察院,性子執拗,明知他正二品大員跪拜童生,簡直是在折煞這孩子,只不過救命之恩大於天,謝行儉值得他跪。

    「虞縣下堯村本是我老家,你上報虞縣急情,不僅幫官府及時清繳惡徒,還一舉救了我爹娘的命,我身為下堯村人,這一跪,就當我替他們跪謝你對下堯村百姓的救命之恩——」

    說著,又是一叩首。

    謝行儉被突如其來的一跪弄得措手不及,他忙側著身子,跟著跪倒在地,沉聲道,「下堯村平安無礙是老天垂憐,全是縣衙官爺的功勞,學生不過是提了一句罷了,當不得大人如此大禮。」

    縣學的教諭小跑上前,又不敢上手拉徐堯律,只好無奈拱手,打圓場道,「大人,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救得還是大人的出身之所,此事自然功德無量,只謝行儉謝學子尚且年幼,大人身居高位,此舉未免折了這孩子的氣運,大人還是請起吧!」

    話落瞬間,跟過來的縣令以及訓導紛紛點頭,合聲高呼大人請起。

    謝行儉雙掌撐著地面,腦地點地,聲音沉穩冷靜,「大人請起!」

    現場猶如萬民請命,徐堯律反而扶著謝行儉一道站了起來。

    身後的縣令心裡微微愣住,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謝行儉。

    *

    謝行儉雙手捧著茶水,略顯尷尬的啄了一口。

    就在剛才,徐堯律將一干人全清了出去,說要和他單獨說話。

    誰料,人一走,徐堯律一反常態,翹著二郎腿,撐著下巴歪在躺椅上,噙著戲謔的笑容,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看,都不帶眨眼的。

    「雅人深致,玲瓏剔透,果真好顏色!」徐堯律嘖嘖感慨,「韓老頭為人束縛收斂,怎麼教出你這般膽大心細的學生?」

    韓老頭?

    謝行儉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他放下茶盞,緩了緩情緒,謙卑道,「學生愚鈍,丟了夫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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