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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9:13:51 作者: 一隻懷酒
    畢空拍開搭在他肩上的手,道:「師兄未免太看不起住持了,你劣習不是一日兩日,難道還需要我去告狀麼?」

    「還狡辯!如果不是你,住持怎會親自過來責罰我?」元無眼中陰翳,聲音低沉好似走投無路的瘋狗,「所以你莫要怪師兄勾結外人了,師兄們今日還真不是來要你那點錢的……」

    畢空抓著功德箱的手一緊,停了腳步站在原地----其餘僧人訓練有素地把他圍在了圈裡,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惴惴不安……

    「師兄想做什麼,不如直說?」他輕聲道。

    「你倒是識時務,」元無從懷裡搜刮出一塊殘損的黑布,「自己蒙住眼睛,跟我走。」

    畢空:「……」

    那塊黑布殘舊不堪,還帶著男人的汗臭味,畢空別過了眼神,忍住了動手打人的欲望,他眼底的嫌棄之意不言而喻。

    「你沒得選,你要是沒和住持告狀,你也不會走到這一條路,如果以後還有機會相見,你可要記住今日的教訓,」元無冷笑一聲,「你不蒙著眼睛和我走,可就別怪外面的人把你敲暈帶走了,他們可是花了重金求我把你帶出寺廟呢。」

    畢空倏地抬眸,緊緊盯著元無,不緊不慢問:「敢問師兄嘴裡的別人,是何人?」

    元無瞥了眼寺外,努努嘴道:「都在那外面,你打不贏的,你就乖乖跟我走吧,你少受點皮肉之苦,我也得點銀子用用。」

    畢空順著視線望去,只能瞥見若隱若現的一頂轎子,那轎子從遠處看就已經是難言的華麗,這大手筆讓他眯了眯眼睛,想到了一些紅塵中事。

    「好,」畢空收回視線,淡淡道,「我和你們走。」

    元無不欲多語,勾了勾手指,幾個和畢空一般大的和尚摁住了他,畢空手一松,功德箱掉在地上,箱身上砸出一條長長的淺淺的印記。

    元無望著漸漸遠去的畢空,心底說不出來的爽快,叉著腰道,狠狠道:「讓你再跟我作對,呸!」

    畢空被押著走,就在他快要受不了臉上那塊黑布時,另外幾雙手抓住了他。

    幾個人高馬大的家僕打扮的男人把他押進了車廂里,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推,任由他狼狽不堪摔在地上。

    畢空聽著他們嘲笑聲,撐著手肘爬了起來,那平日裡端正的束髮已經斜了,白淨的臉蛋蹭到車板上的灰,留下道道印記。他憑藉著良好的方向感,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扶手。

    「安分點!要敢摘下黑布,我就摳出你眼珠子。」一個壯漢察覺到他的異動,低聲吼道。

    「行了,嚇唬這麼個臭小孩兒沒勁!」遠邊傳來譏諷的男聲,他話音落下,其他人都心領神會地捧腹大笑。

    畢空一動不動,直到男人們的聲音消失,馬車忽然左右搖晃起來後,他才便大膽地扶著窗沿,摸索到了坐處。

    可就在他手搭上坐墊的那一刻,這位只當了七年富貴人苦了九年的小王爺,愣住了,轉而笑了。

    「九年沒坐過這種轎子了,用這個來接我,真是大手筆啊。」畢空往後一靠,微不可聞輕嘆一聲。

    他最後一次坐這種轎子,便是被送到大開寺的那日,那時候的他除了惶恐迷茫就一無所有一無所知了,只會呆愣地在馬車上摸著坐墊上的龍紋,那種偌大的空蕩蕩的孤寂感使得他對這唯一入了眼的紋路印象深刻,以至於今日一摸就摸了出來----這是皇家的轎子。

    他曾日日夜夜刻意躲避的東西,被人用一種強硬而且過分的手段揭開,他以為這傷口被揭開時會血淋淋的,卻沒有想過他竟然真的已經無動於衷毫無感覺了,心平氣和地接受了他現在坐在一頂,曾經載過七歲的他,還把他孤零零扔到了一個絕望境地的轎子裡。

    他不是一個喜歡回憶往事的人,這時候回憶起來,他甚至覺得那是個陌生人的故事。

    或許被扔到大開寺來是一件好事,他都想不到自己在皇宮中長大成人,會變成怎樣一個可怖的人。

    而來了大開寺,至少還有他……

    畢空腦海中抑制不住浮現出那個人的模樣,他眉頭微微一皺,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聲音低沉嘶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真是無可救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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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靈殿內,笑軒忙著和一批人整理著眾生百相圖,他忙得焦頭爛額時,那光知道搗亂的魏逸突然湊了過來。

    「笑軒大人,」他露出他那不可一世的笑,「最近沒休息好啊?看你那眼底烏青,要不要改日我家人給我送東西時,我讓他們給你帶一點兒藥啊,我家那藥一手指甲可價值連城。」

    笑軒就知道他不會真心關心自己,純粹是來炫富的,他摸清門路,不冷不熱道:「謝謝魏大人了,笑軒皮糙肉厚,沒必要浪費。」

    當年五個新畫童,繼續留下來在宮中作畫師的也就只有他和魏逸了,這魏逸對畫是真的上心,但驕矜也是真的驕矜,他若是心情好,只在笑軒面前炫炫富,他若心情不好,那就想辱罵便辱罵,從不忌嘴。

    笑軒看他今日這態度,心裡暗道:「得,又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要來炫耀了,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價值連城的膏藥恐怕還只是開胃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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