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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46:34 作者: 麥香雞呢
木盒裡,是蕭一白和其他醫生的一部分骨灰。
他二十二歲,青春年華,轉瞬而逝,被送回來的只有一捧與他人相合的骨灰。
曾經鮮活生動的少年,最終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蕭一白看起來清冷,可他也是人,有溫熱的體溫,好聽的聲音,眨動的眼睛,他在陸湛面前很愛笑,有時候也孩子氣,他所有為人知的不為人知的,陸湛都見過,並且,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陸湛想過很多種與蕭一白分別的方式,或許他有了新的伴侶,或許他對自己沒感情了,或許他為了未來不得不放棄他們的關係。無論哪一種,陸湛在不能承受之餘卻還是會安慰自己,起碼那是蕭一白的選擇,如果他開心,那也沒什麼好說的,生離而已,只要蕭一白還在,還能見上面,就總還有機會,可是沒有想到,死亡來得那麼突然,他們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再見。
其實並非來不及,陸湛有三年的時間說再見,可是他一直沒勇氣,也一直以為能再相遇,於是終於失去了最後的道別機會。
陸湛再沒能忍住眼淚,他捂著眼睛,將淚水死死地擋住,嘴裡是壓抑的哭聲。
「一白還給你留了字條,和遺書放在一起。」爺爺拿起一個信封遞到陸湛眼前,「是寫給你的,我沒有拆開過,你看看吧。」
陸湛抹了一把眼淚,發抖的手接過信封,信封上寫著「給陸湛」,看到這三個字,陸湛的淚流得更凶,深深地喘了口氣以後才有勇氣將那張小小的字條拿了出來。刺眼的陽光和眼淚模糊了陸湛的眼睛,他再次拿手擦了擦淚,低頭看清了那一排寫得端正好看的字。
「陸湛,你說讓我不要等你,如果你看到這張字條,說明我聽你的話了,我沒有等你,抱歉。」
沒有一句喜歡,沒有任何告白,陸湛卻在這句話里讀到了蕭一白不能磨滅的感情。
如果我活著,我一定會等你,只有死亡才能阻止我的等待,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想跟你說聲抱歉,抱歉沒能一直等你。
蕭一白所有的原諒,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想念,全部都傾注到了這短短的一句話里,每個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陸湛的心上,痛得他不能呼吸。
一隻手撫上陸湛顫抖的肩膀,爺爺嘆了口氣:「一白在遺書里,讓我告訴你,好好照顧自己。」
陸湛低低地哭著,一滴又一滴的眼淚划過臉龐落在手背上,他的心緊緊地揪痛著,腦海里全是蕭一白對他說過的,一句又一句的「好好照顧自己」。
爺爺慢慢地摸了摸陸湛的頭,從盒子裡的那件白大褂下拿出一個東西遞給他:「這是在一白的遺物里找到的,一白把它和他的護照放在一起。」
陸湛淚眼朦朧地看過去,那是一枚戒指。
是陸湛住院時買的對戒,他們親手給對方戴上的。
陸湛的那枚自從出國就被他好好地存放起來,不敢再看,而蕭一白的這枚,跨過三年的時光,躍過遙遠的距離,以遺物的身份,交還到陸湛手上。
戒指已經失去了最初潤滑閃耀的光澤,有些磨損和暗淡。陸湛將它握在掌心裡,戒指冰冷,漸漸被捂出了溫度,就像是剛從它主人的手指上摘下來的一樣,帶著微熱的溫度,卻再也回不到那根修長的手指上。
陸湛坐在陽台上哭了很久,全部都是低啞不成聲的抽泣,聽起來壓抑而心碎,爺爺也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道別時,爺爺把一把鑰匙遞給陸湛:「一白的房子一直還留著,你要是想回去看看,就去吧。」
陸湛接過鑰匙,三年前他讓黎井將這把鑰匙轉交給蕭一白,今天,這把鑰匙又由他人交給了自己。
「爺爺,您也照顧好自己,我以後會常來看您的。」陸湛低著頭,他始終不敢面對爺爺那張蒼老而悲慟的臉。
「好孩子,還是要好好活下去,你還年輕。」
你還年輕。
這是陸湛聽到的最殘忍的話,這意味著他要在失去蕭一白的情況下再痛上許多年,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餘生還很漫長,但是在陸湛心裡,自己的人生已經完全結束了。
陸湛推開那扇門的時候,時光仿佛倒流回三年多前,門一打開,裡面傳來飯菜的香味,蕭一白站在廚房裡做菜,陸湛脫了鞋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從身後抱住他,清亮地說一聲「蕭醫生辛苦啦」。
可是現在,陸湛的鼻子裡全是灰塵和毫無生氣的空曠味道。
他慢慢地走進去,房子空得不像樣,家具被布罩全部遮了起來,一眼望去,是無盡的淒冷和孤獨。
那些他們生活過的印記,那些回憶,全部都像這些家具一樣,被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不見天日,並且,再也不能見天日。
陸湛走到房間裡,那是他和蕭一白曾經夜夜而眠的地方,他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在和蕭一白相擁而眠的時候,睡得最沉,做的夢最好。
陸湛走到床頭櫃前,伸手打開了一個抽屜,他以前沒注意過這些地方,但是現在他很想看看,這些抽屜里有什麼東西,關於蕭一白的東西。
抽屜里有一本書,是一本很舊的《小王子》的圖冊,應該是蕭一白小時候看的。
陸湛打開書,看到裡面夾著一疊什麼,他將它抽出來,展開一看,那是一個氣球,已經褪色乾癟的氣球,很舊很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