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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45:22 作者: 蔚然生秀
我記得那是初春,陰雨連綿的一天,早上我坐在教室里正看書,卻發現陸陸續續進來的同學,每一個都在以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直到上課鈴打響的時候班主任過來叫我,她看我的眼神也莫名其妙,好像發現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到了辦公室,老師啪得將一張紙拍在我面前,我低頭一看,霎時四肢百骸都被凍了住。那紙上用印刷體打著幾個大字,是:汪羽是噁心的同性戀。
字下面貼著一張照片:學校路燈下兩個男人面對面好像在親吻。雖然是背影看不見臉,但個子稍矮點的那個,衣服和我昨天穿得一樣,更明顯的,手裡拎著的書包也完全相同。
昨天我的確在那裡,但我是在和我室友說話,他個子高些,說話時是低著頭,我只到他肩膀,所以要仰頭,我們也根本沒有像照片裡看起來那樣離得那麼近。就如此平常的事,被別人居心叵測用相機一拍,居然變成了我們在接吻……
我又驚又氣又怕,解釋時的聲音都在發著抖,好在老師相信我,把我室友叫來確認後,就說會幫我們找出是誰幹的。
誰幹的至今我都不知道,那年代監控還不普及,又是在學校,基本鬧一陣就平淡下去無人問津了。
我雖很氣那個造謠者,但其實更怕,我當時想如果是報復我,用什麼方式不行,怎麼偏偏說我是同性戀?那人是不是看出我對汪誼的感情了,但我明明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啊,難道那人看出我自己都未察覺到的什麼?
我胡思亂想,反倒過來希望別查出罪魁禍首是誰才好,免得對質尷尬。
一個多月後,我覺得沒什麼可能找到了,也就放下心去,儘量把這事拋在腦後不去管。
而我跟被拖下水的室友,雖難免尷尬,但隨著風波平息也恢復了原狀,還是最好的哥們。所以那天,他去學校小超市買東西,買到寢室要關燈都沒回來後,去找他的任務就落到了我頭上。
大晚上我沿著去超市的路邊找邊看,留心他是不是昏倒在什麼角落裡,他身體不太好,然後就看到他和汪誼在教學樓的牆角邊上,在打架。
我嚇一跳趕忙跑過去,兩人在地上你一拳我一拳打的難解難分,好半晌我才把他們拉住分開,就聽我室友罵汪誼:「你特麼真是神經病。」
我問怎麼了,室友還沒開口,汪誼就冷笑說:「汪羽,你把他當好朋友,他可不拿你當回事呢。不然他明明知道,怎麼卻不肯說?」
我問:「知道什麼?什麼不肯說?」
室友氣得大叫,臉色都變了:「我知道個鬼,他就是故意找我茬!」
「你敢摸著你的良心說你不知道那張照片是誰拍的嗎?」
我一聽汪誼說的是照片,頓時尷尬得不行。那一個多月他從沒和我提過這事,我以為他沒看到,可現在又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我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只想拋下他們跑掉了,當然只能想想。我強忍著尷尬,也不好和他解釋我根本不想查出罪魁禍首是誰,就想小事化了,對他說:「都過去這麼久了,算了算了。」
他聽我這麼說,表情變得驚訝又憤怒,氣沖沖地道:「算了?怎麼能算!這是關乎名譽問題,不弄清楚怎麼能算!」
「沒事,老師都解釋過了。」
「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那麼多人只看見過照片,才不管誰解釋了什麼,在他們眼中,你就是個跟你室友(汪羽的原話就是如此,是不想暴露室友姓名)接吻的同!性!戀!」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很重,好似在提醒我,我越是想遠離這個詞,它就離我越近,我越是自欺欺人,現實就越讓我去看清自己。但我不願去看,那時候,我唯一做的就是將眼睛遮住,裝作沒看到。
所以,那個晚上,我語氣僵硬的對汪誼說:「不管你的事。」
他怔了好久沒說話,我要跟室友離開時,聽見他冷冷笑著說:「真不懂爸媽為什麼領養你這種怪裡怪氣的人。」
我回頭看他,沒經大腦思索就把話說了出來:「不知道誰才是領養子呢。」
他的表情變了一下,問我:「你什麼意思。」
汪誼後來告訴我,在我說出真相之前,他其實也曾有過懷疑,因為我這個「領養子」,在容貌上能看出與爸媽的相似處,反倒他自己,無論如何照鏡子,就是看不出爸媽的影子。
但他也沒多想,世界上不像父母的孩子太多了,巧合兩個人長得像的,也很多。他怎麼都沒想到,原來,他才是領養來的,一切都倒過來了。
那天晚上與爸媽對質,過程很平靜。而爸媽無論怎麼跟汪誼強調,強調他就是他們的兒子,跟我沒有任何區別,他始終都沒說話。
生活照舊繼續,但物是人非,已不可同日而語。
我那時候雖覺得自己過於莽撞,但也不肯去道歉,反而有一次還跟他吵起來,雪上加霜告訴他: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真相了,但我不說,還故意本末倒置,就是為了看你現在的痛苦樣。
如此激他,當時我就很後悔,但說出去的話如開了弓的箭,再不能回頭。
他最後對我說:「那你成功了。」
高三畢業後他選擇去打暑假工,每天都很晚才回來,每天都很累的樣子。大學他出國留學,我也遠赴中國的另一邊去上學。那四年裡他很少回來,爸媽寄去的生活費,有時候會被原封不動的退回,他在自強自立,想脫離這個家了。
時光流水,大學四年,工作一年,久別再重逢時,我們都已24歲。
那時候隨著交際範圍擴大,接觸到的人都普遍成熟,我雖然依舊寡言,但思想也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著。
開始經常有人問我有沒有愛人,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我照實答著沒有,沒打算,可心中,總會冒出汪誼的身影。
高中時我就以為自己已經不喜歡他了,大了後才明白,那只是情感進入平淡期,其實愛意絲毫未減,日日見面時不覺得,分別數年,那種感情又如星星之火,被離別的風一吹,開始以燎原之勢燃燒起來。
我非常想見他,什麼也不用說,看一看就好。可我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呢,今天的局面成這樣,我有拖不了的干係。
第5章 完結
汪羽說到這時,警察闖進來了。錄音筆中的內容到此結束。
未能聽他說完他的故事,我實感遺憾,這篇文章也等於沒了結局。所以我想,就由我代筆,以我對他們有限的了解,完成這篇故事。
我恰好和他們同歲,今年,我們都已經三十五了,在二十六歲那年,我第一次遇見他們。
我那時候是個在報社不得志的小記者,每天不是埋頭寫新聞,就是在找新聞的路上。然有趣的事雖然天天發生,但在生活中,又並不那麼多見。
我懶於再寫雞毛蒜皮的小事,當下又只能寫那些。鬱郁不得志,頹喪之下就做了一件決定,這個決定讓我得以認識了汪羽汪誼。
是下午快黃昏的時候,我決定去我以前從未進過的酒吧里,去解悶或者找點刺激,總之那時候心血來潮想去,也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