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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36:45 作者: 芥末君
    「……還好小顧沒被你教唆。」方曉吐槽道。唐紹假裝沒聽到,不接他話。

    「默契,」唐紹嘖嘖有聲地嘲笑他,你們倆真的一點默契都沒有。」

    方曉忍不住反擊:「也許我們很有默契,只是你沒看到。」

    唐紹的嘴張成「O」型,半晌才合上:「……你還真是看上他年輕鮮嫩的肉`體了啊?」

    方曉朝天翻了個白眼。

    年前方曉給唐紹他們工作室新簽的女歌手寫了首歌,其實只是普通的芭樂,因為歌詞契合最近一部網劇而被選作片尾曲。隨著網劇的現象級走紅,這首歌在網絡上大紅了一把,連帶方曉這個沒什麼貢獻的作編曲也漲了身價,借這東風高價賣出去了好幾首歌。

    手頭活絡便心思活絡,方曉認認真真地看起房子來。他是SOHO職業,準備買的又是沒有學區要求的自住房,原本不會太在意地理位置,可看來看去,候選名單上的小區竟都在西五環附近,方曉也只好老實承認了潛意識裡的關注,主動把顧一銘請來參謀。

    顧一銘受寵若驚,秉著對家的熱望,格外積極地參與討論謀劃,甚至試圖贊助一些首付。不算運動員身份,換到學校里,顧一銘其實僅僅是個大二學生。方曉並未把他這話當真,還玩笑地問他存款,顧一銘卻當真報了實數。不算太高,然而竟也有六位數,相對年齡而言是很驚人的。

    「主要是上一屆全運會的獎金。這兩年掙得少,都是工資……」顧一銘慚愧道,「大部分射擊比賽沒有賽事獎金的,世界盃也只有決賽才有。」

    「不少啦,」方曉感慨道,「我大學畢業才停止啃老呢。」

    顧一銘抿唇一笑,繼續熱切地看著方曉,仿佛立即就要掏錢包拿銀行卡。

    方曉逗他:「贊助可以,房本上不加你名字啊。」

    顧一銘答得很耿直:「不需要的。我有集訓,不用房子,住宿舍就好。」

    方曉揉一把他的頭髮:「幼稚。」

    顧一銘悵然若失。

    方曉看得好笑又心軟,順著他的思路展望起來,漸漸也察覺出意趣,仿佛在鋼鐵森林裡看到一些溫柔的晨曦。他放柔了聲音,寬慰道:「你不要著急,以後該在浙江也買一套的,那就是你的事啦。記得去年生日`你送我的氣球紙條嗎?『別墅要買兩套』,一套為著你來北京,你同我住,一套為著我去浙江,我同你住。你在哪裡訓練,我就去哪裡。」

    那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前景:等顧一銘漸漸體會到世事艱辛,仍然願意與他相愛,他們便能真正聯繫在一起。顧一銘珍重地等了他半年,那麼,他也會等顧一銘慢慢成長,在射擊隊的塑造里,在社會浪潮的席捲下,在他長久凝視著、不曾斷絕的溫柔視線中。

    方曉握住顧一銘的右手,珍重地吻了吻他的指節。

    這一年的全運會在十月初。10米氣步槍的比賽上,顧一銘沒能衛冕,以0.2環之差摘銀。這個成績本身是很令人振奮的,但顧一銘很不滿意與省里的大額金牌獎金失之交臂的事實,內心頗為苦惱。

    方曉看不過去他的財迷樣,嘆氣道:「你從哪裡看出來我很缺錢了?」

    顧一銘可憐巴巴道:「多掙點錢,中秋去你家有底氣。」

    中秋就在全運會後一個月,顧一銘從賽後就一路忐忑到現在。他從來沒有跟家長這種角色交流的成功經歷,兼且常年被朋友圈婆媳大戰洗腦,焦慮感十足。方曉的父親是抒情男高音,母親是芭蕾舞蹈家,高雅得不行,從來沒有看體育比賽的興趣,顧一銘怎麼也想不到合適討好的方式,只好寄望於用錢證明自己。

    ----結果還沒掙到錢了。太慘了。方曉毫無同情心地笑倒在顧一銘懷裡。

    「我跟他們說過了,說小顧優秀又可愛,」方曉拍拍顧一銘的臉頰,湊上去親了一口,「最重要的是我喜歡。我既然選擇你,這些顧慮當然也要幫你處理好。小顧,別瞎擔心,你只管去。」

    於是中秋當天,顧一銘被方曉領著,瑟瑟發抖地進了方家。

    這一場中秋宴人員很齊,方父方母與方星夫婦全部列席,話題里都帶著撲面而來的政治藝術氣氛。方曉還有作為反面教材的打醬油戲份,顧一銘坐在下首,全程插不上嘴,再度慫如鵪鶉,僅有的一次英勇表現在方父例行批評方曉做的音樂「亂七八糟,沒有追求」的時刻。

    顧一銘本來就不是有口才的類型,對音樂的了解也僅限於方曉的科普,鼓足勇氣反駁了「沒有追求」的部分,便又慫了下來,只是低聲道:「方曉很厲害,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他的選擇就是最適合他的。」

    方父很有涵養地聽他講完,冷哼一聲:「幼稚。」但到底沒再攻擊方曉「沒有追求」了,轉而一首一首掰碎了給方曉講為什麼他每首歌都「亂七八糟」、「和聲老套」、「結構混亂」,並且他最近網絡上大火的那首歌旋律毫無特徵,能火起來完全是因為當代青年缺乏音樂品味。

    話題到這裡,就完全是音樂人的主場了,方曉和方父辯得有來有回,顧一銘如聆天書,稍稍走了神。他心想著,不愧是父子,對他的評價都是一樣一樣的。這巧合令他心神漸松,再看方家人,也似乎沒那麼遙不可及了。

    午飯後,陣地轉移到客廳,局勢便更加明了。方曉正與方父吵得熱烈,方星也在同方母嚴肅探討最近編舞的方向,顧一銘和方星的丈夫李先生面面相覷,靠桌上的果盤打發時間。李先生事先被方曉和方星打過招呼,見顧一銘不自在,便壓低聲音主動搭話道:「壓力挺大的吧。」

    顧一銘默默點頭。

    「沒辦法,」李先生望著方星的側臉,「不是這麼一個家,怎麼養得出星星這樣的女孩子?壓力再大,也得來,也得謝謝他們。」

    離開方家時已經是下午,樹梢漏下的陽光鋪在小區裡的碎石路上。雖然沒聽懂,顧一銘卻能猜到方曉大概率是辯輸了,一臉鬱郁。大庭廣眾下不好太親昵,顧一銘伸手牽住他尾指,小幅度地晃了晃。

    方曉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側頭看顧一銘:「感覺如何?」

    顧一銘老實道:「最開始有點可怕……適應了就好。」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你的家人很愛你。」

    方曉笑起來:「是啊。」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低聲說:「其實我以前可煩他們了。方星天生是跳舞的好苗子,小時候就被我媽帶在身邊排舞,我很嫉妒的。我也喜歡音樂,但我爸特別獨裁,覺得我沒天賦就不配學,不僅不教我,也不讓我去外面學。

    「後來我才想明白,他們也不是害我,只是想著為我好,幫我鋪最平坦的路,卻不懂我。愛是很好的,但只有愛是不夠的。這幾年,我漸漸學會反饋,學會明確界限,才找到比較合適的相處狀態----還得謝謝你,謝謝你在瀋陽點醒我的那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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