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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36:45 作者: 芥末君
顧一銘收到了方曉的電話,才發現竟已過了半個多小時。往年春節附近北京已經轉暖了,這年新年來得早,仍然是最冷的時候。冬日嚴寒,連骨頭縫裡都滲著寒氣,他試了幾次才解鎖手機,接起電話,卻聽到那頭方曉刻意冷淡的聲音:「剛在隔音室沒聽見……小顧,你有事嗎?」
顧一銘說:「有點事。」他不愛聽方曉這樣講話,心裡便想將他面具揭掉,給他一點驚喜。他邊起身往樓道走,邊答道:「給你送外賣。」
「哎?」
方曉來開門時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驚訝。他心不在焉地接過顧一銘遞來的外賣,視線落在顧一銘肩背處沾到的雪沫,露出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情。
顧一銘難得見方曉這樣躊躇,主動問道:「怎麼了?」
方曉沒有回答,反問道:「外賣顯示半個小時之前就簽收了……你在外面等了半個多小時?就沒想過我可能不在嗎?」
顧一銘答得理所當然:「樓下看得到你家的窗戶。」
方曉下意識接話道:「那你就沒想過----」他說到一半,自己先打住了,皺眉思索片刻,正待說些什麼,一抬眼卻看到了牆上的裝飾鍾。他暫且放下了這件事,轉而道:「我還有些工作要交接,你先坐一會兒,讓我想想。」
說完,他飯也沒動,匆匆地進了房間。
顧一銘猜想他工作繁忙,不好打擾,便呆呆地坐在客廳,與外賣粥盒上的卡通人對視。卡通人旁邊印了一首打油詩,寫「人生好似一碗粥,滾煮煎熬無盡頭」,後面還有兩句,寫在盒子的背面,被塑膠袋擋住了。顧一銘沒有去轉動它。
方曉回了隔音室,並沒有立即開始工作。手頭最後一項編曲在等軟體的導出,他原本的打算是趁著等導出的時候取了外賣填填肚子,此刻卻按著額頭毫無建樹地發起了呆。他想了好久也沒能理清思緒,被電話鈴聲打斷時才發現一直忘了按開始。
唐紹一等他接起電話就急吼吼地催:「歌呢歌呢都半小時了大哥你還沒導完?」
方曉邊操作邊解釋:「抱歉,剛走神忘了。再等一刻鐘給你。」
「走神?!」唐紹大叫道,「方甜甜!你說了年前就我這一首的!」
「就剩你一首,沒騙你,是別的問題。」方曉斟酌了一下說法。這件事叫他心煩意亂,都沒精力考慮電話那端是不是個合格的傾聽者。方曉嘆氣道,「我剛剛意識到,我可能一直都搞錯了一件事。」
「啥事?手滑把甲方爸爸還沒確認的工程給刪了?」
「……」
「說說看嘛。」
「是小顧。」方曉用指節抵著隱隱發脹的太陽穴,「我剛發現,他好像喜歡我。」
「……剛發現?你確定?」唐紹噓了一聲,「我以為他早跟你告白了?還失敗了?我記得你還讓我開導他?」
「那不一樣,」方曉皺起眉,反省自己的失誤,「我以為他是低自尊的矛盾型依戀,跟我是依賴共生的關係。我已經拒絕得很明確了,也劃分了界限,結果他今天來找我……今天是除夕,他明知我在還不給他開門,打電話也沒接,卻沒有心灰意冷離開,居然在我家樓下等了半個多小時。」
唐紹興趣缺缺:「那有什麼?我之前去找你不也等了一個多鐘頭。」
「但你知道我是因為在隔音間聽不到。而且你沒等,你自己跑去新中關逛街了。」方曉戳穿。
「……」
「再說,小顧對負反饋非常敏感,跟你不一樣。」
「嘿,怎麼就不一樣了?」唐紹抗議道,「方甜甜,我告兒你,老用你那套半桶水的心理知識琢磨人,是會栽跟頭的!」
「已經栽了,別說那些了。」方曉頭疼道。他現在明白了心理諮詢師為什麼要考證了。對於顧一銘,他大錯特錯了好幾次,說好的真愛粉不知怎麼就變成了真愛。業餘水平確實不能夠。
「現在怎麼辦?」
「答應他?」
「別開玩笑了……」方曉虛弱道,「我有標準的。」
「你只喜歡比你強勢的,霸道總裁愛好者。」唐紹總結,「不過我以為你對小顧也有點意思?」
「重點不是強勢,是心智成熟。小顧他……算了,我為什麼要跟你討論這種事。」方曉按了按眉心。他掛了電話,起身開了窗。這間工作室的窗戶為了隔音設計得非常繁瑣,方曉平時儘量不動它,但此刻,他迫切需要一些新鮮空氣----最好是冷空氣,帶著冰渣兒的那種。
方曉推開工作室的門的時候心裡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是顧一銘已經離開了,但事實是顧一銘還在。他端正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一杯檸檬水,正側頭看著推門而出的方曉。那視線盛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期待,叫方曉頭皮發麻,不理解之前究竟是什麼讓他誤以為顧一銘只是一時迷惑。
直面現實吧,方曉想。直截了當地拒絕他。顧一銘對你的感覺不是懵懂的青春期萌動,他喜歡你,那些委婉的建議和殘酷的拒絕沒有區別,一樣會令他痛。你必須開門見山,必須快刀斬亂麻。他清了清嗓子,張口道:「小顧----」
他的聲音可能太過平板,令顧一銘警惕起來,肩膀也微微繃起。那樣子很像槍台上的小顧,圓潤平和的寂靜相與鋒芒畢露的忿怒相交融在那具少年的身體裡。他極強大,也極脆弱。
方曉忽然說不下去了。
拒絕一個心有好感的人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方曉再找回說話的時機的時候,已經說不出太重的話了,他只能幹巴巴地招呼道:「小顧,你怎麼過來了?」
或許是被方才沉重氣氛所刺激,顧一銘沉默片刻,顯露了難得的尖銳:「不歡迎我嗎?」
方曉措手不及,半晌,說:「不是的。」
顧一銘卻不想聽這輕浮的答案。他直視著方曉,認真道:「方曉,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喜歡我。我知道的,所以你別躲我了,好嗎?」
這要求真是公道又可憐,方曉根本沒立場拒絕。他允諾道:「好。」
顧一銘便笑起來,好似收起了渾身的尖刺,倔強被包裹在身體裡,又是位柔軟的少年人了。他輕輕放過了之前的試探,轉而問道:「方曉,你在哪裡過年?」
「就在北京。回父母家,一兩天就回來。你呢?」
「我也在北京。在訓練基地。」
方曉驚訝道:「不回浙江嗎?隊裡要求的?」
顧一銘說:「是我家裡沒人。」
他停頓了一下。方曉還在想是不是不該追問,顧一銘自己補充了一句:「一直沒人。」
他看起來不是很想談這件事。方曉從善如流地換了話題:「你住訓練基地,是春節加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