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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36:45 作者: 芥末君
    「……他喜歡什麼樣子的?」

    「年紀比他大,行事風格比較強勢的吧。」唐紹略一沉吟,總結道。

    「……」

    「方甜甜什麼都好,偏偏不會看人,就喜歡那種能把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霸道總裁。」唐紹補充道。言下之意,顧一銘比方曉小了快十歲,基本上被當成兒子照顧了,沒戲的。

    「那我有合他口味的地方嗎?」顧一銘不死心。

    「合他口味的地方啊……」唐紹清了清嗓子,「我猜,可能就只有你那年輕鮮嫩的肉`體了。」

    唐紹宣稱自己已經講得很委婉了,顧一銘卻覺得唐紹可能曠課太多,根本沒學明白過委婉這個詞。他有點受打擊,於是給唐紹發了個語音紅包,弄了十幾個生僻字。唐紹以為是情感諮詢費,費勁巴拉地輸入搜索搞了半天才念完,打開一看,一分錢,瞬間給氣笑了。他給顧一銘發語音:「顧大師濃眉大眼的,還玩這一套啊?」

    顧一銘慢吞吞地打字:「玩弄於股掌之上」,受教了。

    說是這樣說,顧一銘也知道這樣其實更不成熟。這是個周日,沒有訓練,他就趴在走廊的窗台上發呆。射擊場的室外場地是天然草坪,冬日裡都是枯黃的。顧一銘把下巴墊在胳膊上,看一地草梗上長出許多的麻雀糰子,蹦來蹦去。當個麻雀多好啊,喜歡誰就蹭過去取暖,兩個小糰子擠成一個大糰子,分不出你我,一樣的圓乎暖和。

    但是方曉不想這樣。方曉對他說了那麼多次喜歡,實際上壓根兒沒動心。歲月靜好與世無爭踐行了多少遍,真心喜歡的卻是霸道總裁。非常會騙人了。

    顧一銘小時候在老師家搭餐,一群小朋友抱著碗在電視機前圍成半圓,看蘇有朋那版倚天屠龍記。殷素素對張無忌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現在顧一銘覺得男人也是一樣的。

    顧一銘想起他之前問方曉的問題。答案顯而易見,方曉已經借唐紹之口拒絕了顧一銘。但在方曉親口告訴顧一銘之前,他是不會認的。

    就算方曉親口說了,顧一銘現在也不是很想認,畢竟方曉這麼會騙人。

    顧一銘把在微信里之前的問題重新提了出來。發出去的瞬間還忐忑了一秒,生怕看到拉黑後發送不成功的感嘆號,好在並沒有。但方曉也沒有及時回復。顧一銘把腦袋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巴巴看著庭院裡啄食草籽的麻雀糰子。

    第18章 騙子

    方曉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剛回北京接下的幾個外包編曲因為公司檔期不約而同來要求加急,寧肯添錢也要在年前出小樣,方曉幾乎把自己鎖在了工作室,腦子一刻不停,只有耳朵能撈到課間休息的待遇。

    讓任何人來看,都不會說方曉是在刻意忽略顧一銘。但方曉自己心裡清楚,回得晚不只是因為忙。他沒有忽略顧一銘,卻也沒有像以前那樣關注他。他悄無聲息地拉開了半步的距離,不想給顧一銘錯誤的信號,可顧一銘完全沒有接收到他的暗示,就這樣亦步亦趨地追了上來。

    一整天沒喝水也沒開口,方曉說話的聲音都啞了,清嗓子也不管用。他擔心這樣的嗓音狀態被顧一銘會錯意,沒有給顧一銘播電話或者留語音,只是慢慢地打字:我們不合適。

    他發完那條,自己發了會兒呆,腦子才漸漸從工作狀態解放出來。顧一銘說喜歡他,這是他並沒有想到的事情。他說想幫顧一銘,僅僅是出於粉絲的心態。現在的他不想跟任何人談戀愛。他能夠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有一份可以餬口的工作,有一些值得投入的興趣,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是他用上了許多努力的結果。他願意單方面地關愛小男神,卻暫時沒有更多的力量可以投入到一段麻煩的戀愛關係里。

    顧一銘為了他退讓或改變,這樣的意願令他想起前幾個月接的一首音樂劇改編。「為了得到您,我情願提供一份嶄新的待遇。來,為我作曲吧!」但這是主教一廂情願的妥協,他並不理解那年輕作曲家的心愿。作曲家何嘗不愛他、何嘗不曾為了他退讓?都終究沒有用。方曉今年二十九歲。在他這個年紀,戀愛已經不是本能了----它是一場博弈。

    他願意給的,他希望得到的,顧一銘願意給的,顧一銘想要得到的----四者全都是錯位的。

    方曉並不覺得顧一銘是真的喜歡他。在西行路上,他其實是在扮演一段依賴共生關係里的助人者,他們之間是一種心理互助的關係,顧一銘依賴他,把他當成寄託,但實際上不健全的人格是談不上喜歡的,就像曾經的邢宗愷和他。

    顧一銘說不定已經忘了他最初為什麼不說話。不說話太久了,想說話就變得累了,於是更不想說話。缺乏交流能力和缺乏交流意願是相輔相成的。他不怎麼求助,也不太需要幫助,最惶恐的時候也只是悶在心裡,只有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方曉就是這時候出現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生澀的小顧,怎麼可能區分喜歡和依賴呢?

    這些話在方曉的話語體系里是有些刻薄的,他自己心裡明白得很,卻並不打算對顧一銘說。他對顧一銘一直都很心軟,寧願接受由此而來的一些麻煩,也不想讓顧一銘在難得重建了自我之後繼續懷疑自我----方曉在瀋陽一見鍾情的小偶像,是被伊甸園拋棄了也能生活在大地上的勇士,不該這樣栽在方曉身上。他得幫幫顧一銘。

    方曉倚在隔音牆邊,額頭抵住冰冷的門框,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和突發事件讓他些微地發熱,比平時更多慮,也比平時更妄為。他的心裡漸漸有了想法。

    方曉握著手機打字問道:小顧,你談過戀愛嗎?

    顧一銘過了一會兒才回覆:沒有。

    方曉心想,我就知道。不過他沒說出來。他又問:小顧,你相信我嗎?

    顧一銘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那樣不假思索的回覆速度,讓他的回答堅定得像少年人的夢。方曉看著顧一銘的答案,心裡酸澀,既覺得可愛,又覺得果然如此----小顧畢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方曉說:我也相信你。那我們做一個約定。小顧,你試著去喜歡別人。不必須跟人談戀愛,就去試一下,接觸更多的對象。

    他沒等顧一銘抗議,又打字說:半年之後,如果你還是覺得只喜歡我,我們可以試試。

    這次對面的正在輸入時間明顯變長了。方曉知道顧一銘在考慮。直截了當的拒絕只會引起反抗,給一個似乎有可能達到的目標反而更容易接受。這個戲法的關鍵在於「似乎有可能達到的目標」,其實是不可能做到的。

    騙子。

    方曉想,自己真是太惡毒了。他明明沒有意願,只是因為明知其不可能,才給顧一銘畫了個大餅吊在空中。雖然是為顧一銘好,卻也是在辜負小顧的信任。

    方曉張開五指插入自己的頭髮,掌心貼著微微發熱的額頭。他想,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的險惡。為了小男神的健康成長,真的什麼鬼話都扯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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