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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36:45 作者: 芥末君
顧一銘在這樣的沉默中耐心地等了好久,久到浴室的蒸汽悶得他都頭疼了,才察覺不對勁兒。他拿開手機一看,屏幕已經黑了,按鍵也按不亮。屏幕上一層水霧昭告了罷工的原因。
……該換手機了。顧一銘想。
這回得買個索尼。
第17章 Mr. Left
沒有手機就不能刷朋友圈,也不能聯繫方曉,連把之前的話問完都做不到,顧一銘的這一周過得非常艱難。他在網上買了支新手機,然而物流出了點兒問題,他的快遞去雲南旅遊了一圈,還得好些天才能到貨。百無聊賴之下,顧一銘決定主動加大練習量。射擊是最好的打發時間的方法沒有之一。秦山一開始還喜聞樂見,後來見顧一銘連續好幾天都這樣,心生警惕,強行把顧一銘自己加上的實彈訓練改成了持槍訓練,又把隊裡的心理諮詢派了過去,就怕顧一銘心理狀態又出問題。
射擊隊有一整套心理訓練方案和執行班子,心理諮詢只是起補充作用,類似大學裡的心理諮詢室。原先射擊隊的心理諮詢都是帶隊教練一對一做,後來訓練水平上去了,意識到心理健康也很影響職業狀態,才逐漸抓緊了這方面。在心理諮詢的問題上,上一屆主教練和這一屆主教練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壓根兒不信能有用,一個誇大作用覺得什麼事兒都得去談談,談完就能好。顧一銘之前沒少被押著去跟心理諮詢打交道,難免有些抗拒。
諮詢室的劉老師也知道顧一銘的牴觸心理,沒多為難他,聊了會兒天,又讓顧一銘做了份量表就放人了,走之前留的建議是讓顧一銘培養一項業餘興趣愛好。
「像他們男步的那個小Y多讀書,或者男手那個小H學著做設計,再不然像女手的小Z小L那樣找個好朋友做閨蜜也好。」劉老師說得謙虛,「射擊這個項目呢,勤奮當然是重要的,但只有勤奮是不夠的,還得有別的寄託。過猶不及,你們做運動員的,應該比我更清楚。」
顧一銘並不清楚。他雖然是一路科班進的國家隊,但科班也只教技術動作和穩定情緒的技巧,這些對健將級以上的運動員基本上沒差,實際上槍台的時候顧一銘還是名直覺型選手。氣手槍不像步槍那樣需要自己拆槍調整配重,技術動作的重要性甚至比不上虛無縹緲的「狀態」,而顧一銘射擊的時候其實做的是一種內省的處理,並沒有太多的忌諱或是安全之外的規程。
赤子之心,這是種非常好的特質,但沒有人能做一輩子的赤子。當亞當意識到赤裸的羞恥時,他就再不能坦然生活在伊甸園了,他得學著用不再完美的心去應對人世間的萬物。顧一銘這樣的直覺型選手,要麼一輩子順風順水,要麼一次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規則的改變註定了這小舟會遇見逆風,要不畏風雨,他必須重新紮筏築船。
那船險些就沉了底,還是被方曉挽了狂瀾。顧一銘說喜歡方曉,其中是有些雛鳥情節在的。
秦山不讓他做實彈訓練,顧一銘就去練持槍。比起實彈,持槍要枯燥得多。狀態好的射擊是有快感的,是結果的成就感也是扣動扳機時的脫離感。但他們畢竟不是和尚也不是癮君子,是打競技項目的運動員,這樣的沉迷並不是好事。有節制地射擊,有思考地練習,對結果的責任感相對於爽一發就好的心態,才是職業者區別於業餘愛好者的地方。
顧一銘舉著沒有裝填的氣槍,邊調整肌肉的發力,心裡邊默背著小時候看過的那篇半文半白的《射之道》。
「有欲之射,必成濫射;無欲之射。方可精射;無射之射,是為至射也。」
顧一銘文化水平不高,好幾句都不太明白,這句倒是好懂。他以前的狀態就類似於「無射之射」,他的世界裡是沒有旁的人、旁的事存在的;後來變成「有欲之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成績而不是姿態上,果然就打得很糟糕;再後來覺得無所謂了,又成了「無欲之射」。這些有欲無欲,口頭說的心裡想的意志決定的,其實全都不算,最了解自己的是自己的身體,是一槍槍的累積。
達成無欲之射,最簡單的方法就如心理諮詢的劉老師建議的,找個別的愛好和寄託,以避免射擊時太重的得失心影響發揮。這也正是顧一銘幾個月前離開射運中心時所想的,他是在追求改變。但顧一銘的心理潔癖太嚴重了,為了改變而改變,為了愛好而愛好,這些刻意的設計根本就過不了他心裡的坎。他以為的改變是一趟西行之旅,實際上,改變他的卻只有那一位旅伴。
顧一銘終於拿到新手機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他打開微信,接到了一大堆消息。仔細一看,卻不是來自方曉,而是來自唐紹。內容大部分是日常交流,間雜著幾篇疑似情感輔導的雞湯文。日常交流部分讓顧一銘有種自己在看老北京菜譜的錯覺。
這完全不是唐紹的風格,他給唐紹去了個電話,那邊大大咧咧地回覆說:「方曉讓發的,說要開導開導你。」
顧一銘半信半疑:「菜譜也是?」
「那不是,」唐紹說,「菜譜是我的自由發揮。我是覺得直接發方曉那些話太突兀了嘛,跟操心學生談戀愛的班主任似的。誒,你這是怎麼回事?失戀了?什麼時候戀上的?」
「沒……」顧一銘說得語焉不詳,也不是故意瞞著唐紹,就怕方曉還沒在唐紹面前承認同性戀的身份,「我之前情緒不好……謝謝你。」
唐紹聽得直樂:「別了別了。顧大師,你有情緒好的時候嗎?一天到晚都是那副『眾生皆苦』的和尚臉。」
「……」
顧一銘想掛電話。但畢竟唐紹是方曉的好友,這會兒他還稍微有求於他。顧一銘磕磕絆絆地開口:「之前……我喜歡的人,跟方曉挺像的……他安慰我……」
「他安慰你還要通過我?你喜歡的是誰?像方曉?」唐紹連珠炮似的猜,八卦直覺准得驚人,「別是你喜歡上方曉本人了吧?」
「……」
「還真是啊?」唐紹咋舌,「顧大師,你這濃眉大眼的,沒想到也是個gay。」
顧一銘有點兒糾結。他不喜歡女孩子,又喜歡方曉,好像是gay沒錯了。他聽唐紹說得這麼坦然,問道:「你也是?」
「可不能瞎說,」唐紹趕緊否認了,「我就是認識,認識幾個而已。我們圈子裡,基佬也不少。」
「那方曉之前談過嗎?那個邢宗愷,跟他是……是那種關係嗎?」
「啊,你是這麼猜著的。」唐紹恍然大悟,隨口道,「是,他們以前有過一段兒,後來斷了。邢宗愷就是個神經病,方曉躲他跟躲什麼似的。真的慘----」
唐紹說到這裡,硬生生扯開了話題:「你跟方曉告白了?他怎麼說?」
「……拒絕了。」
顧一銘明顯聽到唐紹「噗」了一聲。
「也是正常。」唐紹良心發現,安慰道,「顧大師啊,不是你不好,是你倆不太合適。不是我說,你離方曉的期待有點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