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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36:45 作者: 芥末君
顧一銘最開始用微信的時候對好友申請來者不拒,結果朋友圈裡微商廣告越來越多,幾乎看不到正常動態。後來他漸漸就不接受這種不認識的申請了。對於這個申請,顧一銘本來想要點忽略,又忽然覺得這個名字有幾分眼熟----邢宗愷,似乎是唐紹談起過的,有可能是方曉的朋友。
好吧,方曉的朋友。
顧一銘點了同意。
對面似乎不在線,沒有立即回復。顧一銘等了片刻,見對方沒有說話的意思,又開始刷朋友圈。方曉他們已經出藏進川了,這幾天應該是在川藏邊界附近。唐紹傍晚發了張水電站的照片,配文是「越走越荒,今天就這一個地兒有信號」。再之後兩個人都沒動靜了。
顧一銘退出朋友圈,給方曉發了條信息,沒回。意料之中,但顧一銘還是有點兒寂寞。他回北京以來每天都會跟方曉聊兩句,前幾天聊到選拔賽時,方曉還說巧了,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生日呢。
顧一銘自己很少過生日,有時候射擊隊的教練會幫他過,買個小蛋糕什麼的,隊員標配。一直以來,顧一銘對生日都懷有隱晦的期待,只是從未說出口。他太彆扭了,覺得說出口後才被滿足的期待都是虛偽的作態。就好像他不願意接受心理干預一樣。
不過方曉不太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顧一銘也說不準,大概是因為方曉對他的好不來源於身份義務,也不基於社交壓力。方曉喜歡他----光是想到這裡,顧一銘就很高興,心臟砰砰跳動著,臉頰也忍不住發熱。
他打算給方曉過個生日。
顧一銘不再看沒有回覆的對話頁面。他按滅了手機,開始練習那套「欺騙大腦已經睡著」的招數,不知不覺間真的睡了過去。
這次冬訓國家隊因為有人傷病棄權,10米氣手槍連同50米運動手槍兼項和轉項的男隊運動員一共只有八個人,加上預選賽選送的非國家隊運動員,所有人先打了一場淘汰制的計分資格賽,再按照射聯新規定進行決賽。
這場比賽也將作為世界盃第一站的兩場選拔賽的第一場。轉項的運動員本場比賽不計分,主項是氣手槍的選手下場開始按照資格賽和決賽成績計分,跟第二場選拔賽合計分配明年世界盃第一站比賽名額。
這場選拔賽沒有觀眾,場館裡模擬正式比賽循環播放一些廣場舞抖腿曲目,女隊的運動員充當觀眾,負責在獎牌輪製造變速掌聲,秦山則充當現場解說。顧一銘資格賽打出了587,抽到了A台,也就是射擊館左起第一座槍台。
第一組五槍計分輪開始的時候顧一銘非常緊張。他明確知道這只是一場杯賽的選拔賽,甚至不是唯一的選拔賽,但理智並沒有作用。緊張的情緒從他想到這是一場比賽時就開始了,心率飆升到一百以上,顧一銘甚至能感覺到用於穩定姿態的左手連同半邊肩膀都在隨著沉重的心跳顫動。
顧一銘沒有立即填彈。他保持準備姿態站在原地,視線微垂,盯著自己的右手,與手掌中虛握的槍。心肌是不可控的,骨骼肌卻可以。他有意識地放慢了呼吸,伴隨著數秒,直到重新掌控呼吸和心跳的節奏。他以前射擊的狀態是渾然天成的,現在卻必須從蕪雜思緒和強烈的勝負心中把自己拔出來。
這不是個輕鬆的過程,現在也遠不是他最好的狀態,但顧一銘已經有力量打出這一槍。
8.1環。
這個成績是全場最差,秦山模仿正式比賽的解說帶了幾句節奏,顧一銘聽若罔聞,並沒有陷入失落。
這是一個可以挽回的成績。
這是一個不需要挽回的成績。
顧一銘做了一次深呼吸,等心跳平穩下來。他不再理會前一槍的優劣,專注在目前的射擊上,快抬慢扣,守住動作。他有種奇妙的信心----他不會輸。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48.9。
「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50.4。
兩支歌之結束後計分輪剛好結束,顧一銘是99.3環,排名並列第三。雖然只是世界盃選拔賽,這到底是他很久以來第一次以墊底之外的成績進入淘汰輪了,顧一銘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說不好是緊張還是期待。
李葉青早在資格賽就已被淘汰,前兩輪的四槍毫無意外地帶走了所有轉項的運動員,到第三輪第一槍結束的時候,因為一個失誤的8.7環,顧一銘掉到了第五位,與排名最後的隊友相差僅0.3環----在氣手槍的項目上,約等於沒有差距。
顧一銘繃緊了軀幹。他能感受到血液流動,頭蓋骨里有聲音隨著背景音樂嗡嗡作響。他填好子彈,抬高手臂,讓准心緩慢落到視線里,遙遙指向遠處的靶心。這次他的動作很準確,甚至不需要微調。瞄準已然成為一個習慣性動作,扳機上的力度漸漸加重,子彈是被上帝的骰子擲出去的。
10.9環。
這個成績在練習槍沒什麼稀奇,在決賽賽場卻是少見的。顧一銘也有過隨隨便便打出這個成績的時代,但那個時代已經過去很久了。放下槍之後顧一銘仍虛握著右手。這一槍沒什麼真實感,扳機扣響的時候他就知道打得不錯----只是不錯。他不知道的是不錯就已經夠了。
顧一銘耳朵聽著秦山的解說與指令,心裡想的卻是方曉的那句話。他想,原來的確是沒關係。
然後所有的思緒都沉入了潛意識。
顧一銘繼續射擊。沒有時間代入情緒,連理智也未有登場的戲份。每一槍,每一次抬手、瞄準、擊發,都出於純粹的本能,出於完美的韻律與節奏。他聽不見背景音樂,聽不見解說和觀眾的拍掌吶喊,耳邊只有槍聲。
自己的槍聲。
顧一銘的兩場最後成績是587 239.7,預賽第一,決賽第二。秦山對這個成績頗感意外,誇了他兩句。顧一銘起先回應得很木訥,漸漸醒過神了,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高興。秦山說他這是打得「入境」了,笑呵呵拍他肩膀,讓顧一銘繼續保持。
選拔賽放在冬訓的休息日,之後便沒有訓練了。顧一銘回到寢室,第一件事便是翻手機,想跟方曉分享這一喜訊,等看到方曉半天不回復,才想起他們這會兒手機信號不好。他關掉方曉的對話框,發現他剛剛興奮之中忽略了一則消息通知,來自顧一銘新添加的聯絡人。
邢宗愷:方曉?
一:嗯
一:不是本人
一:找他有事?
對面沒了動靜。
顧一銘原本以為對方是想問他認不認識方曉,「嗯」了一句才發現自己理解錯了,恐怕是唐紹在路上把他的號碼當作方曉的號碼給了別人才有此誤會。他怕對方有急事,先問了一句,然而對方半天沒回復,顧一銘便也關掉了對話。剛剛比賽一場,他的襯衫都被冷汗浸濕了,顧一銘得先去洗個澡。
等他回來的時候,對話框又跳出來了數條新消息。
邢宗愷:你是方曉的新男友?
邢宗愷:方曉最近還好嗎?
邢宗愷:算了,我沒別的意思。
邢宗愷:幫我跟方曉道個歉。跟他說,我不會再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