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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36:45 作者: 芥末君
    顧一銘問:「方曉,你為什麼來?」

    他的問法很含糊,但方曉許給了他那樣的特權,就應該明白他在說什麼。而方曉也的確明白了。

    「我們這個車隊不專業,有些人純粹是喜歡開車,有些是為了享受風景,開闊眼界。我的話,主要是試試看。我覺得做一些新嘗試是好事。」方曉說,「小顧,我有一段時間,覺得天都要塌了。機緣巧合,我去了瀋陽,看了一場比賽,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天不會塌。」

    方曉不知想到了什麼,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笑起來:「我可能就是很有這方面的運氣啊。」

    瀋陽……顧一銘想起方曉朋友圈裡那張持槍的手。那年的全運會也是在瀋陽,十六歲的顧一銘射落射擊首金。他的槍是一把新換的Morini,冰涼的握把在手掌中漸漸升溫。

    啊。

    他有些愧疚,又有些自得。

    他想,啊。

    第9章 Huggy bear

    車隊在敦煌停留了四天,兩輛車掉頭往西安去,剩下方曉和鄭老闆,還有一家三口,三輛車沿著柳格高速去西寧。

    一路行來都陽光燦爛的天氣在這段高速上忽然變臉,五六級的大風攜著黃沙撲面而來,能見度只有百來米。方曉開了示廓和雙閃,磕磕絆絆開出去十幾公里,終於看到了高速出口的指示牌。

    原本鄭老闆的打算是這一天趕趕路,直接上茶德高速進西寧,此刻只能臨時歇在了出口處的鎮子上。風沙的影響下鎮裡的路面條件也差,移動信號時有時無,失去朋友圈滋潤的顧一銘感到了難言的空虛。

    方曉問他:「無聊嗎?」

    顧一銘正盯著手機走神,聞言抬起頭,忽然忘了剛聽到的問題,只是說:「你太瘦了。」

    他們此刻在賓館房間。方曉剛剛洗完澡,頭髮被吹得又軟又蓬,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的浴袍,領口敞開,露出極明顯的鎖骨。顧一銘的視線落在那裡,順口便說出了這樣的評論。他很少有這樣直接的見解,說出口時連自己都意外。

    方曉驚訝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答道:「是啊。」

    顧一銘覺得他還有後文,可唐紹忽然走了進來。從離開敦煌起他們便住在一個三人間,唐紹剛接完電話回來,把手機遞給方曉:「找你約編曲呢,打到我手機上了。」方曉應了一聲,接過電話,走出房間。

    唐紹等方曉回來,問他:「怎麼不接電話?人家說給你打了好幾個了都。」

    方曉摸出來自己的手機,對著唐紹一晃:「SIM卡出問題了,走之前好像劃了一下,一路都沒信號。」

    唐紹特別誇張地嘆了口氣,戲精之魂熊熊燃燒:「路上怎麼不找個店修修?方甜甜啊方甜甜,你再這麼閒雲野鶴地低調下去,是接不到活滴!聽咱一句勸,賣藝不賣身,根本沒有出路。唉喲,沒有我你可怎麼辦!」

    方曉非常配合:「謝謝大佬!謝謝唐鴇母幫我接客,接客使我有錢,接客使大佬快樂。」

    唐紹「呸」了一聲,說:「哎,一會兒再有人找,我給報顧一銘的電話了啊,別打攪我玩遊戲。」

    顧一銘茫然地應了一聲。

    方曉知道唐紹打起遊戲就勸不動,趕緊趁他打開界面之前開口:「你先別急著玩。剛碰見老鄭了,說一會兒樓下有演出,你先去占個位兒。小顧你也趕緊去洗個澡。」

    唐紹喜歡熱鬧,一揮手便先行出了門。顧一銘也依言進了浴室。

    他們住的這間賓館大堂旁邊有個多功能一體廳,定期舉行所謂的篝火晚會,都是給遊客玩的,有燒烤啤酒,還演一些少數民族風情的歌舞表演。本來是預售票的形式,奈何一場風沙把上座率颳走了大半,臨時決定通過賓館前台現場售票。

    顧一銘跟方曉進去得晚,剛好趕上演出的互動環節,一群膚色黝黑的男演員赤著胳膊載歌載舞地從台上走到池座開始勸酒。

    酒是演出票附帶的自製馬奶酒。度數不高,然而很燒心,顧一銘落座在唐紹旁邊,被他哄得抿了一口,眉頭立刻鎖緊了,只覺得滿嘴都是汽油味兒。他盯著半滿的搪瓷杯子糾結了半晌,還沒作出決定,忽然斜里伸來一隻手把杯子拿走了。顧一銘側頭去看,方曉已然不動聲色地喝掉了他剩下的那半杯。

    一個穿著赤色披風的男人走到他們前面的位置,彎腰跟那席的女孩兒商量了幾句,抄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女孩兒發出了一串伶俐的笑聲,四周一片喝彩。角落裡一對情侶有樣學樣,也贏來了一陣叫好。喧譁和酒精都容易上頭,鄭老闆車隊裡一家三口那位爸爸一拍桌子,豪氣干雲地站了起來,結果對著妻子比劃了半天,慫慫地抱了體重不到六十斤的小女兒,哄堂大笑。

    唐紹喝得不少,嚷嚷著說也要抱,要被抱,可惜他一個大男人沒人抱得起。方曉被他嚷得煩了,順口說顧一銘可以。唐紹奇道:「射擊不跟圍棋差不多麼。又不是那種跑跑跳跳的運動,他行嗎?」方曉煞有介事地回答道:「氣手槍很沉的,槍就一公斤多,單手遠端持握,他們資格賽60槍,耐力和體能都缺不了。」

    說到這裡,他側頭徵求顧一銘的意見:「小顧你說呢?」

    顧一銘沒料到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正拿著筷子玩肉串的動作一頓,過了片刻才似懂非懂地接上了話題。他略顯猶豫地答道:「應該能行……非得抱嗎?」

    唐紹起鬨:「要貼近人民群眾生活!」

    顧一銘小聲說:「那我抱方曉行嗎?」

    他原先是想起方才在房間的話題,覺得方曉瘦,抱起來更有把握,說出口才發現有歧義。

    方曉一怔,難得地害羞起來,低著頭笑了。唐紹捶著桌子號哭自己被嫌棄。顧一銘觀察了一會兒,感覺可能並不是非得抱,便安心地繼續吃自己的烤串。方曉不怎麼吃東西,這會兒抱著一串烤饅頭像兔子一樣細細地啃。顧一銘餘光望見了,莫名地有點遺憾。

    他居然挺想抱方曉的。

    次日天氣放晴,車隊繼續向西寧行進,順利到達了茶卡鹽湖,住在茶卡小鎮。

    顧一銘對這個景點特別感興趣。胡雪月去年夏天在茶卡鹽湖旅遊了一周,朋友圈裡照片刷了近百張,還配了一大段「天空之鏡」的文字解說。那麼漂亮的景色,那麼方便構圖的環境,顧一銘這樣的業餘攝影愛好者根本扛不住。他特意起了個大早,騰出時間出門給方曉買了條用來拍照的鮮紅色圍巾。

    方曉日常裝束都是黑白灰系列,被顧一銘圍了條紅圍巾,怎麼看怎麼覺得突兀。他從鏡子面前回頭,無奈道:「這合適嗎?」

    顧一銘覺得很合適。

    他又仔細地打量了一圈,讓方曉把身上的淺色羽絨服脫了,從箱子裡挑出一件剛出北京時穿的薄款深灰色風衣披在他身上,又將那些被掖進圍巾里的發梢撥出來。旅館裡沒暖氣,方曉裹緊了風衣,嘆氣道:「我冷。」

    顧一銘便把抱在懷裡的羽絨服披回他肩上,再三強調:「拍照要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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